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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页(小小说)

发布时间:2024年11月18日 10:06  点击:

女人起身从梨花木橱子里拿出白陶茶壶,点上木炭,煮起香茗。
  她说:“且给诸君讲个故事,您几位把这茶喝完,这故事也就讲完了。”
  我没能等到我的丈夫,他化成了一封薄薄的信笺回到我手里。我虽然是小脚但我的丈夫是个博学多识心怀天下的人,我们虽然是包办婚姻但我们人格独立,向往平等,向往自由。
  我的丈夫呵,是个奇才,古今中外天上地下的事他都知道。他爱与我一起吟诗,一起品茗,一起画雁,一起论十二钗,一起救济穷人。疏梅月影,并肩携手,他说遇见我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我说嫁给他那一刻之后就注定他是我这余生唯一的依靠。他想办女校,我便支持他。他想谋出路,我便让他放心。他想东渡日本,我也成全他。聚少离多,让书信成为我们互送衷肠的唯一途径。
  “爱妻卿卿,见字如晤……”
  “齐飞如晤,吾甚念汝……”
  他从东瀛回来以后,也是早出晚归,我叮嘱他注意身体,我知道他心怀天下。他与我之间坦诚相待,从不隐瞒,我支持他的决定,我也愿意追随他的脚步,可他这次却骗了我,他说他会平安回来。
  这最后一页的家书,太长,写的下我们的回忆,写的下我们的理想与初衷;这最后一页的家书,太短,他还没有向我诉完真心,他还没走完接下来的路。或许,他想平安回来同我共剪红烛,但是不得以把心意写在这几寸方帕上。或许,他想回来侍父教子,但是不得以要把鲜血洒在这满目疮痍的土地上。
  我们从相互依偎到鸿雁传书再到阴阳两隔,我从未后悔过遇见他,这最后一页,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刑场上,大腹便便的督抚坐在阴暗处,就义者头顶太阳视死如归。有“惜才”的官员甚至想说服这些意气风发的青年屈服,但为了保住头上的红缨帽不得不将这些年轻人斩首示众。
  官员向天拱手说道:“老佛爷、皇帝哪里对不起你们了?你们非得置他们于死地?”
  “哀鸿遍野,人间萧条,你嘴角的肥油是多少百姓梦寐以求的佳肴?”
  “你的死期就在眼前,多说无益!”
  “你一直在乌帐阴暗处不敢站出来,你们的内心是害怕的懦弱的,自从洋人入侵以来你们的脊梁一直是软弱的弯曲的,你们在洋人叛徒面前从来没有挺直过身板!”
  “你们以为闹闹革命,死你们一个人两个人就能救天下的百姓了?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可我的夫人又有身孕了……”
  他从不对我失约,但是他失约了,说好的平安归来,回来的却只有那封用鲜血写好的家书。
  昔日相约的白头偕老,现如今都已落空,我一个人是抵不过这漫漫长夜的。
  他无数次来过我的梦里,他尘满面,我未梳妆,可我们总能认出对方,应了那句“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就算被迫离开家乡,我也不愿意否认与他没有一丝关系,他生前爱雁,我也爱,雁是忠贞之鸟。
  我拾起他的遗志,带着他的遗愿走上了他未曾走完的道路。
  外面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一位导游指着面前的画说:“这是后辈根据革命烈士林云升和他妻子林陈氏书信里的内容而创作的一幅画,这幅画是这个展馆里唯一一幅现代创作的展品,这幅画生动地展现了林氏夫妇相濡以沫,品茗赏景的幸福时刻……”
  我看着这幅画,两位主人公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他们是不幸的,生活在一百多年前的乱世;他们是幸运的,相遇相守相知,为了可爱的中国,前仆后继。
  众位听客放下茶杯说了句:“这茶,奇好。”(作者:夏金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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