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一年就过去了,临近新年,最让人惦念的就是家乡的饭菜与点心了。舍友们躺在床上一句抢一句说着家乡的美食,撩拨起我无边的心绪。
最末年关乡味足,一语唤醒思乡魂。家乡,美食,恍然间,心绪又飘回到了家乡的年末时节,脑中渐渐地浮现那带着茶籽清香的袅袅炊烟,一缕一缕地从那四方的窗楞中徐徐缓缓地飘出。不用说,一闻味,我们就知道那户人家在炸白散。
白散,是家乡的标志性食品了。每年的新春时节,人们必然会带着它去给土地神、祖宗贡茶,祈求一年的好运;带着它走街串巷地看访亲友,互道祝福;也把它放在茶点桌上,与亲友一边饮茶,一边品尝……你别看白散在我们老家是那么无处不在,其实它是一种小众的点心,出了我们县,再远的地方就难以看见它的身影,更鲜有人知道这样的一种食品了。它小众,但也更显得独特,它只存在于我们这个小城,带着强烈的地域特征,更保留了它的传统与神秘。代代流传下来的制作工艺也在现代化社会中,存留住它原有的样式与清香。
白散的制作过程,相对于其他小吃的制作过程,那可不得不说是有些漫长了,前前后后,历时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能制作出来。在收割完秋季的稻谷后的一个月,人们就开始着手准备制作白散了。白散做好后,还要将它放在缸中密封半月有余,去除油烟味。到新年时,留下的便是米香了。
在老家,制作白散可是个每年都不可或缺的大工程,也是小孩子在每一年中能记得起来的乐事。都说最近的年都过得没有年味了,其实不然,在这里,白散是一场为迎接新年准备的盛宴,在历时一个多月的制作中,它也慢慢地将人们对新年的期待推至高潮。
做白散要用糯米谷子,还需得是当季收割的糯米谷子,要晒得七分干:过干,米粒易碎;过湿,黏性又不足。两者在塑造白散的形状时都很容易导致白散破碎。在制作的前几天,大人们便一定要把前期的准备工具做好。糯米谷子去壳,筛掉碎米;一年未用的炊具也要从仓库中掏出洗刷干净、晾干。然后,制作白散的前一天晚上,为了第二天的糯米松软,还得放在水中泡上一晚。待到清晨,家人们便摸黑起床,架起高高的蒸笼,大火猛蒸糯米,白白的水蒸汽不断地从“咕噜咕噜”的水中冒出,这时,再蒸上二三刻钟,便可以将蒸笼撤下来了。这是整个制作过程中最难的一步了,裁决胜败就在此。大米的熟度,湿度都是要严格控制的因素。
撤下了蒸笼,便开始了像打仗一样急促的制模,打胚。大碗扣在松软的糯米上,顾不得那腾腾的蒸汽烫手,用勺子往碗里一埋,扒拉起一碗软米,转瞬,又将它一扣扣到模具里,立即将它摊平,压实,随后,手掌往模具上轻轻一拍,一只成型的白散便从模具上掉下来了。因为是承载着新年祝福的食物,人们还要煞费苦心地在不同的白散正面写上“福”“禄”“寿”三字,抑或是画上一两朵隐约可辨的小花。小时候,小孩子的我们可看不懂这些字,也不喜吃有字有花的白散,我们会早早地叮嘱家里大人,要给自己做一只专属于自己的白散,或是叫家里人将糯米捏成小鸡形状的,或是小鸭子形状的,最好就是自己也能动手捏一个,但是每次当我们早早起床时,看到的都是几十只已经做好的白散端端正正静卧在晒箕上,迎着清晨的阳光,闪闪发亮。我们根本不能推测他们究竟起得多早,只能瘪瘪地埋怨自己不早起一点。
白散的晾晒是最费时的,每天太阳升起后,便把一只只的白散都搬到阳光下,一一摆开;傍晚时,又把一只只白散转移到室内晾着,决不能让它受潮受湿。晒到白散上的米粒半硬不软时,就到了拖糖水的时候了。
拖糖水要在中午太阳最大的时候拖,以便太阳能迅速晾干糖水,将其最大限度留在白散上。将糖与开水按三比一的比例混合,趁着糖水热气腾腾,迅速拿起一只白散,将它滑入糖水中,用筷子让它在糖水中溜上一圈,捞起,又放在晒箕上晾晒。刚拖完糖水的白散,带着糖的芬芳,往往会引来很多采糖的蜜蜂,这时,又是小孩子们开心的时刻了。虽是带着锋芒的蜜蜂,但小孩一点也不怕,看着专注于采糖的蜜蜂,有时忍不住用手去摸一摸这些可爱的昆虫。平日里这些飞在天上的生物,总对它们对有点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感觉,而如今,竟然能如此靠近它们,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喜悦。
拖过糖水的白散,再晾晒上几天,去掉拖糖水的湿度,就可以到最后一步“油炸白散”了。油炸白散是门手艺活,油在锅中煎沸,逐个把白散胚放进,正面朝下,三根手指捏着足有手臂那么长、拇指头那么粗的长筷子使白散胚朝同个方向旋转,待白散胚绽开,浮起,再用长筷将白散翻个身,压沉,再炸上一二分钟,便可捞起,搁置盘中,漏去余油。小孩子心急,总想要伸手去掰点尝鲜,老人便在一旁守着,哪个小孩不听劝,她就打哪个小孩的手。刚从热锅里出来的白散,虽然香脆,却也不能吃,油烟味太重,无论是大人小孩吃了,都极易哑了嗓子。将炸出的白散置于密封缸中储藏半月,就香味、美味俱全了。
新春的早上,白散,清茶,亲友,吃吃零食,唠唠嗑,放下一年的压力,也不愁时光散去——人间最好的团圆也不过如此。(作者:覃清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