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20年代,许多电影工作者都不断努力尝试着赋予纪录电影一种独特的风格。1922年,美国人弗拉哈迪以凝结了自己近十年心血的作品 《北方的纳努克》一举完成了这个任务。他,成为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弗拉哈迪大胆摒弃了此前纪录电影一贯使用的外部视角与猎奇眼光去展现人类的未知领域,而是将对象和重心转移到人身上来,并巧妙地在真实场景中运用了故事片的叙述技巧,使整部影片不再是简单堆砌叠加的原始素材,而成为一个紧密结合的有机整体。《北方的纳努克》成为电影史上的一个传奇,也标志着纪录电影作为一种电影形态就此诞生。
这部电影以纳努克一家作为爱斯基摩人的代表,用简单的镜头语言与朴素的拍摄手法,通过对纳努克家族在广袤冰原上的生活记录向人们展示了冰雪之中的爱斯基摩人最原始最真实的生活方式和生活面貌,以及在艰苦的生活环境中所表现出的智慧与勇气。纳努克,一家之主,同时也是爱斯基摩人中能干的猎手和英雄,带着他的妻子奈拉与三个孩子认真、努力、快乐地生活在这白色世界里。影片由一段段的真实生活场景连接而成:他们把苔藓作为燃料生火,自己捕食,用动物皮毛制成衣裤鞋帽,用海象的牙齿磨成锋利的刀;他们住在自己用冰雪砌成的“冰屋”里,交通工具是皮筏艇和雪橇,爱斯基摩犬是他们忠实的伙伴和朋友。他们有自己的生活智慧,会用舌头舔舐刀子使其结冰变得更为锋利,懂得利用光的折射原理使极地总是倾斜的阳光能透过冰窗户照进屋内。他们用常人难以想像的方式,世代生活在茫茫北极,生活内容简单到纯粹,生活本身却相当不易。
在展示这些生活画面过程中,弗拉哈迪创造性地设置了戏剧性的悬念,带给人视觉和心灵上更大的冲击。在影片中有这样一个画面让人印象十分深刻:捕捉海象。纳努克用利器刺入海象的身体,绳索被其他几个同伴牢牢抓住,人们与海象的进行拉锯战。弗拉哈迪用朴素的长镜头一气呵成记录下了整个过程,营造出了让人屏息的紧张气氛和强烈的现场感。这比用纷繁复杂、让人眼花缭乱的蒙太奇更加真实和震撼。另外一个场面是纳努克用力地从冰窟窿里往外拉一条绳子。此时观众大都全神贯注地盯住他,想知道他究竟在干什么。后来纳努克从冰窟窿里拉出一头海豹时,悬念就此解开。还有在制造“冰屋”时,画面上看起来基本完工的小屋后面却出现了“且慢,还有一件事”的字幕,吊足了观众的胃口,勾起大家的好奇心,直到纳努克把切好的冰块镶嵌在雪屋的墙壁上,人们才明白原来冰块是窗户。又如在影片的一开始,漂满浮冰的海面上出现了一艘小船,纳努克划着小船渐渐靠岸,在纳努克下船之后,没想到居然从这艘小船里又继续钻出来他的另外几位家庭成员以及一条狗,实在让人难以相信这艘小船可以容得下这么多人!看完让人瞠目结舌的同时又忍俊不禁,为电影平添了几分轻松活泼的色彩。这些捕捉到的生活细节才是纪录片的闪光之处,从中可以看出导演弗拉哈迪是由衷地被这个在冰雪中屹立的民族所感动和折服,才会在影片中透出浓浓的人文主义情怀。也许正是如此,才使得这部影片与其他纪录片格外不同。
就是在这样朴素到艰苦的生活背景中,却处处闪着爱的光芒。纳努克是一位有着宽厚肩膀的温柔父亲,他在晶莹剔透的伊格鲁旁为小儿子亲手削雪熊当射箭的靶子,削好后还记得用口水给小雪熊粘上黑色的鼻子;儿子觉得冷时又微笑着用自己的脸颊去温暖儿子冰凉的小手。慈爱善良的母亲给怀中婴儿洗澡,她一次次用自己的鼻子亲昵地去触碰怀中孩子的鼻尖———在爱斯基摩人的文化习俗里,碰鼻子就等同于亲吻。白皑皑的冰雪,刺骨的北风,却丝毫无法冷却这一家人之间生生不息的爱和温暖。
作为一名生活在高度文明国度里的导演,弗拉哈迪却宁愿穷其一生行走和穿梭在这个世界的边缘地带,用他独有的浪漫主义情怀纪录那些已经消失或即将消失的人类文明。我们看到的其实是他透过自己的镜头在影片中流露出来的对工业文明的反思与排斥,对技术主义的抵制与拒绝,同时也看到了他对自然和人类以及生活本身的深深热爱。就像他在影片开始之前的字幕中写的:“A story of life and love in the actual arctic”,是的,这是一部关于爱斯基摩人爱与生活的故事,也时时刻刻在提醒着身处现在这个所谓文明社会中的我们,不要忘记去努力地生活,更不要忘记去爱。(作者:薛天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