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柒的家落在山腰上,卡在了山脖子上,稳稳当当。
山中不乏树,树生在石间,草松软了石。年岁里,山山沾染,树树落晖,风起云动,一场烟雨之后化不开无端的梦境。
阿柒喜欢夏天的午后,树叶被正午的烈日晒得有点垂,软蔫地,放大了地上的光影,一撮风溜过,光斑也跟着闪闪烁烁。
地上懒散的草竟也乐意跟着光斑跳跃,一层层叠积起来,绿了又黄了去,来年春天从间隙中柔软又顽强地顶出一片片新绿,再轮到秋天枯黄时,走上去脆生生的,脚下就发出了大山的呼吸。
阿柒乐意坐在那颗长了好些年的雀桐上,那里可以看到方方亩亩外的尽头。阿妈说山的那边或许生着沙和海——海是一层层卷起来的,反反复复地推在沙石上,石头因此生得锃亮,燥热的季节里把脸贴上去,许是透彻的冰冰凉。
阿柒想,山那边的颜色和常贵村一定很像。他一溜烟顺着树干蹿下来,背靠着树干,倒立过来。脚踩着蔚蓝的热冒了烟的天,手撑着松软的泛着黄绿色的地,山的那边也是蓝色和黄色。阿柒想,会有什么不同呢。莫非那里的蓝色和黄色,会像玻璃珠子一样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
山里没有路,没了条条框框的拘束,人也生得豁达自在。漫不经心顺着某个方向下去,有风扑面,还不知道要去哪里,就已经在路上了。
阿柒常常趴在翻滚着潮气的草甸上,湿了衣裳也不要紧,他择一节长得粗壮些的草叶,覆在眼上,隐隐约约的光线钻过叶隙,叶脉间翻起翠绿色的光。侧耳,听隐隐约约的水流声,风未起,树叶不喧闹,闭上眼睛,安安安静,世界慢慢浸泡在耳廓的湿润里。
他闭上眼,做了一场浮动着白色边境的梦,一条天梯蔓延向远方。顺着它延展的方向,风遨游一趟,梧桐树的花瓣,飘飘荡荡,轻轻砸在阿柒的手掌上,梧桐开花,阿妈又来看他,花瓣在手掌上慢慢温和了,像是要融化掉。
一只鸟雀意外地从树上飞起,顺着山脊的方向俯冲下去,划破了午后的安静,又扑腾着翅膀缓缓升起,在树顶盘旋几圈,心满意足地落在树杈上。
它歪着头,瞅瞅阿柒又看看地平线的方向。那里山接着山,山连着天,天无限蔓延。所以,山的那边,会是什么模样?(作者:王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