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起来的时候,校园的银杏先有了动静。夏末那片深绿还没散尽,叶子的边缘就悄悄黄了些,像被太阳晒得久了,透出点暖来。起初只是星星点点藏在叶丛里,得仔细看才能发现,直到有同学路过时随口说了句“银杏黄了啊”,秋意就像被点醒似的,顺着枝丫慢慢铺开。
没几天,黄就深了。叶尖先染透,再往叶柄处漫,最后整片叶子都成了明晃晃的黄,像晒干的薄脆。风一吹,满树叶子哗啦啦地响,不是春天新叶的软嫩声,也不是夏天密荫的闷声,是秋里特有的清爽劲儿——像手里摇着小扇子,又像谁把细铜铃挂在了枝头。穿正装的同学匆匆走过,金黄的叶子落在他肩头又滑落,像给奔波的脚步镀了层光。
午后总爱往银杏树下走,看着往来的身影,心里总绕着些说不清的慌。铺了层薄黄的地面,踩上去软软的。慢悠悠的声声脆响,倒比自习室的时钟更磨人。我弯腰捡一片,叶脉像张细密的网,圈着太阳的温度,也圈着我的迷茫——看着他们步履匆匆地奔赴前方,我选的这条路,真的对吗?把叶子夹进专业书里,暖意在指尖留了会儿,可焦虑还在,像叶隙里漏下的碎光,晃得人没着没落。
教学楼旁的银杏到十月末,黄得像要把整个秋天都装下。路被叶子铺成软乎乎的“河”,学生们在“河”里走着,有人举着手机拍,想把这转瞬的美留住;有人用叶子拼“上岸”的字,眼神亮得像有光;长椅上的人对着电话说“我再试试”,语气里满是笃定。我混在人群里,手里攥着没看完的专业书,看着他们明确的方向,心里的焦虑像潮水涨了又退——我的眼里只剩“不确定”三个字。风卷着叶子擦过脸颊,凉丝丝的,却吹不散心里的拧巴,只好跟着人流慢慢走,踩着落叶,沙沙作响,像在给自己找个伴儿。
可银杏从不管人的慌。它的黄是慢慢来的,从叶尖的浅金到整叶的浓橙,得熬过早秋的凉,躲过骤降的温,才把最夺目的颜色亮出来。起初它也只是零星的黄,像此刻迷茫的我,不知道哪片叶会先染透,哪根枝会先成景。它不像枫叶急着红透,也不像菊花躲着寒风,就那样不慌不忙地,把每片叶子都养出自己的黄。我盯着枝头发呆了好久,忽然想起刚入秋时的绿,原来连这么亮眼的风景,也是从“不确定”开始的。或许焦虑本就躲不开,像银杏要经历秋凉一样,我也得带着这份慌,先把当下的每一步踩实。
一场秋雨过后,地上的叶子又厚了一层。环卫工把叶子归成小堆,露出的道路湿滑清冷,可走在上面的人没停。我踩着湿软的金毯,手里的专业书被雨气浸得温热,忽然懂了银杏的心意:它从没想过要一下子黄透,只是每片叶都认真跟着季节走;我也不用急着找到答案,先把当下的事做好。那些怀疑与焦虑,就像银杏经历的风雨,不是阻碍,是让往后更灿烂的养分。无可奈何的时候,就学着银杏那样,安安稳稳地拥抱每一个当下,说不定某天回头看,迷茫的路上早已落满金黄。
风又起,叶子接着落。伸手接住一片,它在掌心轻轻地颤,暖意驱走了点焦虑。这时候,秋意正浓,银杏正黄,迷茫还在,可心里却多了份踏实——做好当下的每一件事,就是对未来最好的回答,就像这银杏,认真过好每个秋天,自然会有属于它的绚烂。(作者:纪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