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暖暖地铺洒在一处二层小院,因父亲工作变动,我们家搬来了这座小城,我的姐姐和妈妈正打扫着一个大橱柜,我倚着窗,手撑起头,天蓝蓝的,风不时吹过。
忽然一个幼稚的声音打断了我走神的思绪:“你是这家新住户吗?下来玩嘛,我们去吃肯德基。”
“可是我没有腿,没法下去。”
“那我背着你呗。”
“那你上来。”
那是我和张垚的初逢,一个手里拿着小布丁雪糕的男孩,大大咧咧地进了我家厅堂,连我父亲那张严肃冷峻的脸也没让他退却,我始终忘不了他小心翼翼询问的场景:“你这个腿不是假的吧?”
“笨蛋,骗你的,当然是真的。”
那天,我穿着白色碎花裙和他在马路上奔跑,他抓着我的手腕过了一个又一个信号灯,有绿灯,也有红灯。
以后的日子,我们一起过了很多个儿童节,后来不过儿童节了,我们就一起放烟花,绚烂的彩色在空中荡漾,最后消逝,只剩下一股刺鼻的硝烟味。
在他去打工前,他请我吃了最后一顿饭。他说他要去很远的地方打工,他也不知道具体是哪,只说是东南亚。
后来我如愿到北京上了警校,便很少回家,那段时间偶然会听到姐姐提到张垚的消息——回村总是很阔绰,走得无影无踪,更不用说去哪了。
毕业的公安联考,我成绩优异,被分到云南省缉毒,起初作为女警的我不被看好,但在一次次行动中的出色表现,让厅长能放心交给我重要任务。
“任务紧急,你只有两个小时去准备,我们抓了个女买家,配合还算积极,需要你化身为她卧底潜入,这是个绝佳的机会。你的身份绝对安全,下午的联合会议,我再跟国际刑警说,只会有几个核心人员知道,你的舌钉上有定位器,确定位置我们就行动。”
舌钉真的很疼,真不敢相信这个坚硬的物件竟在我的舌头上扎根,我也认不出来镜子里浓妆艳丽顶着一头彩虹的女人,我想,我的父亲绝不会认出我现在的样子。
任务有序开展,我被戴上了头套,坐车颠了又颠,尼古丁燃烧的气味伴着嘈杂的语言,不时地枪响引出了尖叫和哭泣。
漫长的黑暗笼罩后,我被薅下头套,木桌上牌位整齐,中间是一尊佛像,一个虎背熊腰的人正背对着我上香祷告,我想这就是所谓的大毒枭“猜叔”,身旁的马仔个个面露狠色,扫过最外围的一个黄发小子时,他嘴唇颤了几下,我的心也正如急促的鼓点,一下下冲击着我的胸腔,血液的流动在此刻如此有力。
我心头一震,像鸟毛一样轻的震颤,我抬起头,看着他,岁月的痕迹在古铜色的脸上显现,疤痕深深浅浅的沟壑纵横,但他的眼睛像从前般清澈,张垚。
多年警察的经验让我没有太多的情绪发作,他却有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我难以把善良纯真的小男孩与大毒枭的马仔联系起来。
猜叔背过身,冷冷笑了一下,随后拖着衣服的长摆,轻轻走了出去。我刚要说话,一个马仔抢出来。
“猜叔的意思,这次运势不好,不交易。”
那黄发小子听闻,恶狠狠瞪着我说:“赶紧滚,有多远滚多远。”
边说边用枪抵住我的后背,我被推搡着,推了很远,地上石子被我乱踢。
“好久不见,你快走,离这越远越好,你永远都买不到这里的货了,我……”
突然张垚的话被四面八方的枪声所覆盖,我想我们的行动开始了,我想过我被他用枪射死,他却用手捂住我的嘴,把我紧紧揽在怀里,我们俯身在一个大石头后面,火光四射中,毒贩在殊死一搏前发疯地大骂着我。密集的枪声像雨点,毒贩几近疯狂。张垚的子弹耗尽了,他仍然紧紧挡在我的面前。
子弹进入他的身体,他的血肉模糊又分离,一股股的红色,滚烫地从他背后涌出来,他的每一次颤抖都加深了这片地上的颜色。我发不出任何声音,咸咸的和热热的混在一起。
此时我们的队伍像利剑一样突围,我平躺了下来。
山黑漆漆的,一座连着一座,月灰蒙蒙的,照不亮窸窸窣窣的草丛。
◇◇◇
省厅缉毒警察和国际刑警,如期开展联合会议,会议上。
“什么,你们国际刑警发展了一个线人?叫什么?”
“张垚。”(作者:朱晓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