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东西向来不喜引经据典,也不多作比喻。高中写议论文时总觉得憋屈,这通篇写下来,到底我是笔者,还是裁缝?但这篇不一样,从中劈开来看,裁的部分尽量羚羊挂角。
读小学的时候我有一本《诗苑情趣》,不知现在绝版了没有。书是厚厚的一本,需要背一个学期,期末考整册书。我记得当时午休是两个小时,但我不午睡。家里只有我和祖母两个人,阳光非常好,我们俩每天中午背一首,祖母帮我把每一个字都标上拼音,边说笑边背,背完了刚好到上学时间。学期结束,我们都满腹的墨水,祖母也陪着我背那对我俩来说都晦涩难懂的册子。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从前都说“读好书,好读书”,其实我们这代人,在应试教育下,大部分都是把书往死里读,读死书。
无论是刷视频或是看帖子都能发现“如果我还在初高中,那我必能答上来,可我早就是大学生了”诸如此类言论。我也是,不知不觉间脱离那些古诗名篇,沉思翰藻,文言文中冷僻的意向已很久。提起一句诗文不记得标准释义是什么了,可一旦遇到和古人一样的境况时,忽然就发觉,原来那数百几千年前,那个人,那个鲜活少年、明媚妇人、壮志未酬的中年人,是这个意思。
这才是读书的意义。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由今之视昔。苦难是那么的具体,我们把那些陈年旧事又走了一遍,忽而听到前人大笑:“这次你路过,人间已无我,你也折这儿了吧?别怕,大智不群,大善无帮,何惧孤步,何惧毁谤。”
从前还有句名言:“读一本好书,就是和一位高尚的人谈话。”年少时为赋新词强说愁,总是举冷门的例子,总是喜欢小众的文章。可大道至简,世界上就这么多道理,曲着拐着,拆开看还是那句最朴实的话。
有一段《我与地坛》的书评写道:“一个人十三四岁的夏天,在路上捡到一支真枪。因为年少无知,天不怕地不怕,他扣下扳机。没有人死,也没有人受伤。他认为自己开了空枪。后来他三十岁或者更老,走在路上听到背后有隐隐约约的风声。他停下来回过身去,子弹正中眉心。”
被击中的那一刻,教育完成了闭环。
古诗能讲什么呢?情爱失意,仕途坎坷,花鸟虫鱼,“夜静春山空”。宋词讲什么呢?“却把青梅嗅”又或是“雪洗虏尘静,风约楚云留”。文言文介绍那些渊渟岳峙的能人异士,三千年读史无外乎功名利禄,九万里悟道终归诗酒田园。
说来惭愧,提起这些来我都记不真切,我只记得十年前那大片的阳光,洋洋洒洒地罩住我和祖母。我们俩笑起来很像,诗都是笑着背完的。背完诗后我们俩相互检查,不能错一个字。在字都认不全还需要祖母标拼音的年岁里,那些诗的意思囫囵吞枣,我们俩最喜欢的是《大风歌》,不懂刘邦怎么想,只知道它短,只有三句。
当年的阳光现在照得我怎么也睁不开眼了,我在时光的长河里刻舟求剑,妄图往回看,奈何那光太晃,早已是泪流满面了。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纳兰,你想的会不会跟我一样?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过尔尔。(作者:崔家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