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第12天的中午,我在宿舍里接了一个女生的电话,声音非常大,来势凶猛。
“叫你们宿舍的那个叫工头的接电话。”
“工头?哦,我就是,你是?”
“我是王璐最好的朋友,她的下铺,你就是那个工头?你怎么这么笨呀,你怎么这么没胆量?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
我被骂了个狗血喷头,仿佛听到了河东狮吼那优质的嗓音。
“怎么了?”
“王璐已经离开学校快一周了,你知道吗?你怎么连个电话都不打?你怎么这么……”
“离开?为什么?怎么了?”
“她生病了,很严重的肺病,她,可能不会再回到我们中间来了……”
“很严重?很严重?”
“危在旦夕!你最好到我宿舍来一趟,我一定得先痛扁你一顿,痛扁你一顿……”
我木然地拎着电话筒,电话筒里一直“嘟嘟”地响个不停……
《二十》
眼前就是男士的禁地——女生宿舍楼。
传达室里一直都坐着一个精力充沛的老女士,据说历史上没有一个雄性动物能逃得过她那双水灵灵闪光的芝麻眼睛。无论如何,我都得进去。一个人内心的恐惧达到饱和时,再做所谓恐惧的事情反而会有刺激的发泄快感。
“哎,你不能进来,出去!快!你是哪个学院的……”
“别吵了,来追我吧。”
我还是第一次对一个长辈这么蛮横,猛然觉察到黑帮老大的蛮横未必不是纯真善良的。
说着我就拔腿飞奔,她也飞快地跟了上来。真不明白一个如此丰满的老太太居然有这么快的身手。我一口气奔到7楼,她也跟到7楼,我又从另一个楼梯口跑回了1楼,她又跟到了1楼,我只好再跑到7楼,她又跟到7楼……直到她累得再也站不起来,似乎才觉悟到跟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耗体力是多么有减肥作用。
哎,认真的老女侠,老矣!
长跑过后,我最后终于绕到二楼的王璐的房间。
开门的是一个很胖的女生,长得有点沧桑,一脸的深沉忧郁。
“你来啦。”
她的声音很沙哑,渲染了这个冷清的气氛。从来没有见过她,她怎么认得这个平凡的我?
“恩,我来了,你是?”
“我就是给你打电话的那个,王璐跟我提起过你,你进来吧。”
她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怖,我隐约感觉到了她的那种善良温厚的气质。我呆呆地跟着她进了门。
这个女生宿舍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整洁,好象刚刚被洗劫过,一片的凌乱。
“她,病得到底有多重?你,你得告诉我……”
“不要再问了,这是她临走前两天时给你写的信,你拆开看吧。”
我接过信,娟秀的小字写着“工头收”,署名是“王璐”,看到这个署名时,我慌忙把信揣进了怀里,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呆呆地移回了宿舍……
《二十一》
在一个悄然无声的境界中喘息实在是最可怕的事情。
我刻意去最嘈杂的地方去看书,还在宿舍和室友们摇着手大声乱骂,然后哈哈大笑,猛拍着桌子狂喊:“真他娘的痛快!”说话也学着陈泉把每句话都加上“他妈的”或“他娘的”以表示一个成熟男人的豪放。
只是在最嘈杂的地方也可以入梦,骂“他妈的”时会突然收住唾液而被他们拍醒,看恐怖片时会傻傻地想入非非,幻想着来世今生……最终还是沦落成一个人的发呆。
许多天早上在她的宿舍下面看她宿舍的窗户,记得王杰那天看到我,又一脸严肃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二十二》
“哎,又再发呆呢?”陈泉的粗声让我慌忙又抓起了课本。
得知她生病时是还是寒冬,而现在已经是春暖花开的阳春三月了。
我似乎已经习惯于一个人发呆。寒假前的考试挂了两门,其中一门是发呆到和监考官双目对峙,另一门是考卷上把名字写成了“王璐”。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再去做梦,如梦似烟,总有一抹俏丽的身影轻轻在我心里摇曳……
寒假已经恍惚过去,开学已半个月。陈教授正满面春光地讲着专业课,而我总是发呆走神。
那封信一直揣在我的内兜里,始终不敢撕开。似乎一旦看到内容洪水就会彻底决堤,一发而不可收拾,而信拆开得越晚,洪水的水势好象应该越小。
呆到晚上回到宿舍,屋里没有一个人影,大概又都去花前月下去了吧。
关上灯打开窗户,冷风扑面吹来,清醒了我的视野。独立窗前,遥望着景泰蓝色的苍天。
茫茫夜空,繁星点点,群星中,有两颗毗邻的星斗,宝石般的晶莹璀璨。我的心弦,终于又被扣中了。
星在闪烁,星在眨眼,渐渐地幻化成了她笑眯眯眨着的两泓清泉……
星光灿烂……我想在这个美丽的星空的感化下,应该不会爆发洪水吧。我终于拆开了那张揉皱了的信。
《二十三》
/工头:
你好,原谅我就这样离开了……
还记得你代王杰给我写的信吗?那封信虽然是你代王杰写的,在我看来,算是你写给我的第一封信吧……既然你写给我,我最后也要给你回信。可是写什么好呢?写得太多,我怕会让我给你的信有点凄凉……
还是说你的信吧,……呵呵,你的那封信里通过对王杰神态.动作.心态的细微的细节描写,加上环境的烘托.人物的映衬,再对事实稍稍做一些可信的夸张,既感人至深又不矫柔造作虚伪俗套。读后真的有点佩服写这封信的神秘人构思的巧妙。
我边读边想,这个神秘者是谁呢?他为什么要为王杰这么卖力地把信写得这么长呢,一定花了不少的心血吧。
你信中写的是王杰,我想读破的却是想象中的你。你笔下的是潺潺的小溪,当我漫过了那一串串晶亮的语言,似乎可以读得到那个特立独行的你。
收到信的那天晚上你又给我打来了电话。我听到了你这个“神秘者”的声音。呵呵,比起本姑娘的声音当然是差很多,不过还算是蛮有磁性的那种啦。
你把每句话都伪装得很巧妙,幽默灵活但不轻浮无礼,让人听了明明知道不怀好意,但还是舍不得挂断电话,你的那套乱乱的话语害得聪明的本姑娘都被糊里糊涂地绕了进去,莫名其妙地答应出来。
我见了王杰,远没有你写得和说得那么好嘛!我才不失望呢,认识了他,就一定能揭开那个看似神秘的你……
那天王杰他们组织的溜冰你没有去,我却根据情报在附近的马路上找到了那个傻傻仰头看天的你。
没想到你见到我愣了一下后莫名其妙地掉头跑了,害得本姑娘好没自信……
那天我莫名其妙地就去等你了,我还是第一次去等一个男生哦……你知道吗?我很紧张……呵呵,有的时候真佩服你的悟性,楼里已经没有人了,你居然还在认为我在等别人,又摆出撒拔腿就跑的姿势……直到你说请我吃饭我才知道,你原来一直都在为骗的事情内疚呀,呵呵,看在你还算有诚意的份上,原谅你啦。
那天晚上下了雪,好美的雪夜呀!你不觉得吗?
那晚你说话常常害我笑到肚子痛,“工头”,“大汉”,呵呵,你的头脑里有着太多稀奇古怪的词语,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更奇怪的是,有“木桩”之称的你在我面前说话竟然能应对自如,表现得好象无欲无求,突然好想了解眼前这个复杂的你……
我上大学后一直有一个心愿,就是能有一个喜欢的人陪我一起去看黄河,然后在夕阳下吃东西。
你载我去黄河的那天应该是我大学里最快乐的一天了吧。呵呵,呆呆的你,只知道在我面前胡侃乱聊,却一点都不知道怎么去把握机会。我能看到的,只有你那心照不宣的眼神……
命运总是故意把哀怨隐匿于看似缘分的巧合中。你再去黄河时,或许会发现,那里的天空消散了一朵轻愁的白云……
你会伤心吗?不要伤心.我希望看到的是一个永远快乐的你。
不要再想起我,快乐的日子不要再想起我,美丽的日子不要再想起我。当你的笑音如扬花般失落,当你在无望的旷野中独自叹息,这时,愿你,愿你想起那个冬天的雪夜,以及那条留下过脚印的大河。
散开长发,如散开了数不清的哀怨和无奈。我拥有过最美好的时光呵,虽然是那么的短暂……虽然“永远”这个词已经不属于我,但祝福永远的你,一生快乐!一生……快乐……
王璐
200*/01
信里夹着一张她的照片,身穿蓝色毛衣的她,背着手在校园门前微笑着。
照片里姿势,和初见她时一模一样。
她身后那古朴的老校门,不知道为什么也变得如此的漂亮。
照片的背面,有一些很模糊很潦草的字迹,我想应该是她强忍住病痛时写的吧,那一段文字是:
/那天我做梦了,梦到你大声向我表白了吗?没有.梦到你写信悄悄告诉我了吗?没有.梦到你主动约我了吗?也没有.只是梦到了我们并肩走着,我焦急地在等待着,呆呆的你,什么时候能想出一个牵我手的好理由……
看到这里,我马上拿起一面小镜子借着星光看自己的眼睛,洪水终于还是猛烈地爆发了,并且冲灭了古怪的眼神。但是接着更加古怪的野兽般的吼叫声,撕心裂肺般爆发了出来......
《二十四》
每晚的卧谈会依旧吵闹,王杰他们满园春色的话题依旧没完没了。冬日的寒意早已荡然无存,灿烂的阳光下春意盎然。那个背着书包的游侠,依旧整日默默地穿梭在潮水般的人流中,走着简单的三点一线。转身一个孤寂的笑,一切都被隐匿于眼睛深处那泓忧郁的湖泊。只是那颗默默的心中,会永远有灿烂的火花闪耀着……
《二十五》
/那天我做梦了,梦到你大声向我表白了吗?没有.梦到你写信悄悄告诉我了吗?没有.梦到你主动约我了吗?也没有.只是梦到了我们并肩走着,我焦急地在等待着,呆呆的你,什么时候能想出一个牵我手的好理由……/
(实习编辑:王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