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想过父亲也有衰老的一天,尽管自己已经不止一次地看到他的白发;
从来没有想过父亲也会面对诸多病痛,尽管自己已经不止一次地听到他抱怨自己的身体
从来……
觉得自己没有想过的从来太多了,可是转眼之间,父亲真的不再是以前的样子了。前几天,流感肆虐,自己也被感冒折磨了很多天。周末打电话回家,母亲说:“你爸爸这几天总是气喘,都不怎么爱活动了。”我心里很紧张,因为父母很少提及自己的病痛,所以一旦说起来必定就是比较严重了。
于是坚决回家,要陪父亲去检查一下身体。尽管一些人需要我做这样那样的事情,但是我知道父亲永远比他们更需要我。
坐在车上,头一次觉得这速度如此熬人。
回想起来,我还是和父亲更亲近一些,这和儿时的经历与体验不无关系。记忆里,更多的时候是父亲在陪我做这个做那个,教我背唐诗的是父亲,教我写毛笔字的是父亲,教我用字典的是父亲,为我半夜起来关灯的也是父亲……
其实,是一样爱自己的母亲。
只是,母亲在我的生命里扮演的是另一种风格的角色:母亲更严厉,她始终在理性地给我指导,让我不断地规矩自己。从感情上来讲,父亲始终更加温暖。
回到家,院子里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上次带回去的小猫咪已经明显长大了一圈,可是仍旧认得我,欢叫着过来蹭我的裤脚;狗狗的毛也变得更加细密了,毕竟冬天已经来了,它曾经有些缺钙的前腿已经回复了健康,一路撒着欢儿向我冲过来。
还好,父亲并不是我想象中那么病殃殃的,只是说一阵子话就会停下来歇一歇。
父亲说:没什么要紧的,歇一歇就会好的。
我说:不能再拖拉着,明天我陪你去医院检查!
斩钉截铁。
晚上入睡之前,我设想了很多种可能,好的坏的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发现无论怎样假想都无法接受父亲有任何闪失。尽管生命的最终,我们都无法拒绝一个人的离去,但是现在,我不能接受!
第二天,我一反常态,起了个大早,蓬头垢面地冲出热被窝就去催促父亲准备出发。
天气并不怎么好,清冷的风很有些初冬的凛冽。我走在父亲身边,看风掠过他额头的时候,就发现有更多的白发露了出来。
父亲,竟有些憔悴了。
我稍稍放慢了脚步,等着身后的父亲赶上来,然后挽住了他的胳膊。
从我长大,从我过去20岁的门槛,从我开始经历第一场爱情,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挽着父亲的胳膊了。我不知道父亲有没有为自己的女儿不再挽着他的胳膊走路而失落过,也不知道父亲是不是仍旧愿意宠溺地任由曾经年少的女儿这样依赖他。
可是,我却知道,当我的手臂环着父亲的胳膊时,父亲的手有过一刹那的僵硬,旋即就变得和以前一样有力了。他又像以前那样将手插进裤兜,让我的胳膊吊在他的胳膊上。
周末的医院也是忙碌,到处都是或者充满痛苦或者带着希望的面孔。
第一次,我和父亲换了一个角色:在挂号处和交款处奔波的不再是父亲,而成了我。
拿着专家门诊的挂号单,我陪父亲在那个还算慈祥的老医生那里仔细地听着每一句话,生怕错过了任何一点信息。
做过胸片,查过心电图,验过血象和血常规,在经历了感觉非常漫长的等待之后,终于拿到了所有的检查和化验结果。拿着那些我看不懂的化验单去门诊的路上,我觉得很像等待一场审判。
那个老医生对着阳光仔细看过胸片之后,说了一句:“心脏没有大碍,目前看来只是呼吸道的问题。”一颗悬了很久的心终于回到了胸膛里,我甚至觉得眼睛里有什么热热的东西要涌出来。
我很快地转身出门,在走廊的角落里抹了一把眼睛。
也终于体会到多年以前自己重病的时候,父亲要背着我擦去泪水的心情了——
我们都在爱着眼前的人,我们都惧怕眼前爱的人突然失去。
这一切,都是因为骨血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