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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平的土坑(小小说)

发布时间:2023年06月05日 08:32  点击: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五只——天啊,皮皮在抓鸭子!”
  蹲在磨石盘上的小姑娘睁大眼眸,满是焦急地指向河中。远处是碧绿青波,寥寥几只土鸭因黄毛狗的追逐而扑闪起翅膀,溅起几朵狼狈的水花。
  听着那阵阵鸭翅震荡空气的声音,小姑娘愤恨地鼓起腮帮,小手拍向水面:“皮皮——你给我马上回来!你再这样我就走了!”
  在河岸择菜的姥姥慢悠悠放下菜筐子,抬头往河中央瞥了一眼,打笑说:“乖孙女儿,今晚咱就吃炖狗肉吧!”
  “不行不行,我不要!”小姑娘慌慌张张地快速敲打水面,急切地唤着,绯红的脸蛋紧皱一团。
  像是听懂了小主人的急躁,黄毛狗忧郁地望了望前方几只肥美硕鸭,在水中来了个华尔兹独舞,摇摇晃晃游向河中央那整齐一列磨盘石,目光欢快,十分忠诚。
  择完菜后归家,姥姥一手挎着篮子,一手牵着小姑娘,泥泞的小路狭窄悠长,草青花香。
  “顾瑛,写完作业了吗?”迎面跑来的男孩文奇大声喊道,跑到顾瑛面前匆忙站稳脚跟,手里握着装满小蝌蚪的水瓶子,满是飞旋的黑色。
  “当然喽!一放学回到家我就开始写了。”顾瑛说着扬起小脸。
  “那好喽!去玩咯,康源他们都在小树林那,我们快过去。奶奶,再见!”男孩说着拉起女孩粉红色的袖子跑向远方,蹦过一个个小水洼,躲过一朵朵小野花。很快,两孩子没了影,只剩下小姑娘姥姥迟钝地嘱咐声。
  孩子们在小树林会合,最会玩的当属其中瘦瘦高高的迪哥,迪哥在孩子们眼里最是厉害,他跳绳跳的最高,每次玩跳蘑菇和他分到一队就不用想玩输的惩罚了。这次迪哥手里攥着很多个塑料袋,胳膊窝里还夹着几根长长的细木枝。孩子们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跟着顾瑛来的皮皮跑到他身边,好奇地左嗅右嗅,没嗅出什么所以然,露出长长的舌头,傻傻地看向顾瑛。顾瑛提起小花裙,蹲下,把裙尾卷起来掖到肚子和腿之间,轻轻顺着皮皮脊背竖起的几根黄毛。
  “我们今天来挖陷阱!”迪哥喊道,眼中闪过几丝狡黠。
  几个孩子不明所以,满是兴奋地行动起来。有几个去拽细嫩的树枝,有几个跑回家找塑料袋,还有几个准备回家抱几个下田用的锄头铁铲来。顾瑛接过迪哥捡的几根树枝,借小腿的力把它们一根一根地掰断。树枝干了皮,飘出几丝铁锈香,浸满了顾瑛的手掌。
  迪哥接过锄头,学着家里大人的模样,扬起锄柄,刨出一个能站四个脚的坑,把树枝悬空横插在坑里,小心翼翼地铺上塑料袋,再覆上一层薄土,刚翻上来的土颜色深,还要再撒上一层干土。
  小树林在河的东边,孩子们在树林里实验了一番后,跑到土路上,站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大人后,迅速地行动起来。文奇觉得这样还不算好玩,拿着铁铲从家里铲出点鸡粪放到坑里,赢得一阵发笑。陷阱做好了,孩子们躲到树林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小路。早早起床的大人们在田地里忘我地忙碌着,路上这会儿竟没有走过一个人。皮皮倒是在路上欢快地跑了几个来回,一会儿追着蝴蝶跑,一会儿又逐起了鸭群,却没一次中招。
  顾瑛微微叹了口气,她的皮皮是条傻狗没跑了,却有傻福。
  等不到陷阱被踩,孩子们失落地离开。踩着河中磨石到河西边,那里岸边开满黄色白色的野花,几朵野兰点缀其间,开出紫色的小花。顾瑛舍不得采,却想着给姥姥看,摘了一朵最小的。等着采足够了,他们要到村北头的荒院里比赛厨艺,院里有伐木留下来的树墩,圈圈年轮刚好构成漂亮的菜板。
  几只燕子低飞而过,皮皮迈开短腿,一跃一跃乱扑着,每次都扑了空,可它乐此不疲。
  天似乎是一下子阴下来的,瓢泼大雨霎时而落,孩子们四散奔跑,还不忘护着刚采的野花野草,还有那从小树林摘的新鲜叶子,小树林里是这里不常有的矮树,叶子很宽大,有细细的纹路,用来当“包饭煎饼”是正好的。
  顾瑛和皮皮跑回家时,一孩一狗湿漉漉的,大眼瞪小眼,一个抿着嘴一个摊着舌头,乖乖等着挨训。
  顾瑛垂着头,等了一会,没听到熟悉的咒骂声,意识到姥姥还不在家,边庆幸边怀疑地跑到屋里找干净的衣服换上,趴在门口的皮皮也慢悠悠舔着自己的金毛,一绺一绺,直到都舔成亮亮堂堂的样子。
  等不到姥姥回来,顾瑛看着看着动画片就歪着身子在沙发上睡去了。醒来,雨已停,月亮与星星躲在厚重的云层里,屋子里一片黑暗,只有电视闪着荧荧的光。顾瑛怕极了,摇晃着身子摸着墙打开灯。耳边除了电视声,还有风儿有一搭没一搭地撞窗声。
  小姑娘怕黑,爬上床,蜷缩在角落里,看不到月光,找不到影子。小姑娘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姥姥。终于,门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伴着几分焦急的咒骂。
  “慢点!慢点!轻点!哎呀,让你轻点了!”
  “先要抬到床上吗?”
  “怎么亮着灯啊!哎哟,我这记性!顾瑛还在家呢!不知道吃饭了没有。”听隔壁二叔熟悉的声音,顾瑛心情明亮了起来,又暗淡下去。
  姥姥呢?她为什么还不回来啊。
  顾瑛跳下床,看着村里叔叔婶婶们把姥姥抬进屋里,放到床上。二叔看着顾瑛呆愣的眼神,心软地蹲下向顾瑛温和地解释:
  “不要害怕,姥姥只是下雨天路滑,又不小心踩到坑里,摔了一跤,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兔崽子挖的坑,别让我抓着他,不然非得好好揍他一顿才行。”
  顾瑛这才恍然,那坑……
  外面乌云悄悄散开,露出黄澄澄的明月,晕出一圈又一圈的光辉。
  乡亲们相继离开,有几个回到自己家又折回来给顾瑛送来热腾腾的饭菜。顾瑛不吃饭,搬个小凳子到床边坐着,胳膊肘放到床上托着腮,一副忧虑的表情,配上她的小小年纪,着实有些好笑了。
  姥姥慢腾腾睁开眼,看向顾瑛。顾瑛出神地望着姥姥干瘪的皮肤,上面布满了黑色的斑点,像喝光了的牛奶袋,因顾瑛用力吮吸皱成一团。等了好久,顾瑛如坐针毡,她挪挪屁股,垂下头。
  “姥姥,那个坑,是我……”
  “姥姥你疼不疼啊?”
  “姥姥,我再也不敢了。”
  姥姥有几分欣慰地摸摸顾瑛的头,说:“姥姥知道是你们,哪里用猜,这天底下还有比你们还能造的孩子吗?”
  听出姥姥熟悉又无奈的责怪意味,顾瑛调皮一笑,跑到饭桌旁端来米粥,学着姥姥喂她的样子,先轻轻吹一下,自己微微一尝,再送到姥姥嘴旁。
  小镇不大,人来人往,都像对待自己家人一般。姥姥不能下地干活,隔壁二叔还没等姥姥张口就早已帮姥姥种上了玉米花生。每到傍晚,二叔家的迪哥,就小心翼翼端来饭菜,有时是鸡汤,有时是排骨汤,每次来迪哥都显得唯唯诺诺的,老老实实地向姥姥问好。走时顾瑛总能看到他的挤眉弄眼和揉着屁股离开的背影。
  顾瑛有时也会使着不太好用的小手搓着姥姥和她的衣服,也会不太熟练地生着火,在炉子上烙几个鸡蛋饼,饼很糊,黑黑的,但姥姥说她很爱吃,每次都吃光了。
  清晨,卖豆汁的吆喝声荡在大街小巷,掺杂着几声鸡鸣,一个小姑娘攥着钱慌乱追寻着。
  大家都在等姥姥好起来。
  床上的老人倚着墙,戴着老花眼镜正为她孙女织着橘黄色的毛衣,她不能久坐,总要织一会躺一会才行。
  入春多雨,却不用担心,小小的土坑已被孩童悄悄填好。在那附近,总要有一只调皮的黄毛狗瞪着眼睛,扑向蝴蝶,几次落空摔在草丛里,惹得行人笑得开怀。作者:刘雨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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