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还停留在他的耳畔,又是她先挂断的。
他站在海边,雾气正从他的身前身后弥漫开来。他真想让这漫天大雾吞噬了他。现
在,他满脑子想着她,像这雾,片刻包围了他的世界。
他和她是在开发区的一次文艺晚会上认识的。晚会有他的一个诗朗诵节目,那时他
已是当地小有名气的诗人了。
她喜欢写诗,从上大一的时候就写,在校刊发过几首,还有一首在省内一家主流文
学刊物上发表,在滨海引起小小的轰动。当时,她走出校门才不久,应聘一家广告公司做文案策划。
第一次通话,是她先拨通的。
他的诗对她有吸引力,他的声音更有吸引力,像一个无形的磁场,把她牵引。尽管他的方言很重,但她天生对各地的方言有一种特别的识听能力,这对她来说,根本构不成交流障碍。
她本来无事打这个电话的,但她想了个理由,说她想投稿,问他该往哪里投。这理由太恰到好处了,丝毫也不会引起对方的疑虑,更不会令他拒绝。
果然,他按下了接听键,问她写的哪类诗。
有了第一次,再打电话就更顺理成章了,根本用不着考虑理由,或找借口了。
他和她,就这样开始了电话交流,谈不上是在谈恋爱。
每次打电话,两个人总要先谈诗,再谈生活,再谈些其他别的什么,一聊便是许久。
到了最后,总是在她的一句“再见”中,她先挂了电话。
那头的他,电话总是最后离开耳畔,慢慢感受空气中剩余的她的温馨,他比她大十岁,成熟而稳健;她漂亮活泼,有时还爱弄出些坏点子,诗人并不介意。她对他的感觉,淡淡的;他对她的感觉,清清的。她对她的一位密友说,诗人像她的亲人。
就这样,过了1年。
他和她仍像当初认识时一样。
只约会过一次。
她想他了,就打电话。
许久,两人不曾通电话了。此前,每次通话,都是她主动拨通他的电话,好像成了约定俗成。
没有电话的日子,他外出参加一个创作高研班。
没有电话的日子,她也离开了那家广告公司,去了一家酒吧。
她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说她换工作了,也有男朋友了。
她男朋友的家庭很有背景,她感到很满足,也很得意。
那个时候,他在另一座城市里学习,而她正和男友处在恋爱的季节。
他接到她的短信,给她回了短信:祝福她开心!
后来,她渐渐感到,她和男友之间好像缺少些什么,跟他在一起总让她感到不舒服,让她有种淡淡的失落。是什么呢?她不明白。每每和他通话结束时,她总感到自己的“再见”才说了一半,那边“啪”的一声就挂了线。
这时,她总感到一种刺耳的疼,在空气中凝结成冰,划伤自己的耳膜。而她和诗人通话,总是她说完“再见”,她仿佛还能感到,他在电话那头的守候。而他的男友却像一只断线的风筝,自己那无力的手,总是牵不稳那根飘忽的线。
终于,有一天,她和他大吵了一架。
男友很不耐烦地弃她而去了。
她没有哭,反到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
一天黄昏,在海边,她踩着浪花想起了他,想起了记忆中他们唯一的那次约会,还是她约他来这里的。他不是她想像中的那种男人,见面就对她说我爱你;或拐弯抹角地找个充分的理由拥抱她、吻她。如果他那样做,她不会拒绝的。可他没有,甚至连牵她手的举动、想法或言语都没有。这让她多少有些失落。
她在失落中,觉得这个人并不是她想要的那种男人。
现在,她在海边,他也在海边,只是谁也不知道谁在那里。她心中猛然涌起了一份感动:每次听完她“再见”的那个傻诗人。
这种感动让她慢慢拿起电话。
他的声音依旧亲近,波澜不惊。她却无语噎咽,慌乱中说了句“再见”……这一回,她的电话没有挂断,一股莫名的情绪让她静静聆听电话那端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为什么不挂电话?”
她的嗓音涩涩的:“为什么要我先挂呢?”
“习惯了,我喜欢你先挂电话,这样我才放心。”他平静地说。
“可是后挂线的人总是有些遗憾和失落的。”女孩的声音有些发颤。
“所以,我宁愿把这份失落留给自己,只要你舒心就好。”
她终于抑制不住自己,在电话里大声哭了起来,滚烫的泪水浸湿了爱情的那片天空。
“你在哪里?”
“我在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海边。”
她有些明白了,当初决定放弃他,其实是放弃一种追逐,心里还保留着那份记忆。那记忆依然停顿在1年前,他们临海而聚,只有她和他,只有电话线里清晰的呼吸。
那个男友,没有耐心听完她最后一句话的人,肯定不会成为她一生的守护神。原来爱情有时候就这么简单,一个守候,便能说明一切。
“你马上来第一次画圆圈的地方找我!”
她强烈地要找回那最初的深切感觉,再也无法放弃跟他那曼妙的电话中的回忆,只有在他的电话里,她才可以掌控自己。(作者:杨文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