锃亮的玻璃映照着男人苍老的面容,却映照不出他内心的惆怅,他看着玻璃中的自己,无声地笑了笑,透过玻璃,看向窗外车水马龙的景象,他的思绪不由得拉到了过去。
他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他常常会爬到村口的大槐树上,眺望着远方。说来也奇怪,明明最近发生的事他都会遗忘大概,但对于他年轻时的事,却记忆犹新。夏夜,他会坐在爷爷的身边,听着虫鸣和故事,感受着那可贵的凉风,爷爷跟他讲西游记,讲岳飞,讲秦皇汉武,讲得他热血澎湃,讲得他对外面的世界无比向往。
他如愿从小村庄走了出来。父母来找爷爷,说了什么,他不知道,只知道第二天他就坐上了父母的车离开了,离开了这个村庄,离开了他最亲爱的爷爷,他看见爷爷一直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愈来愈远,他的眼泪突然就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流眼泪,以往只有爷爷打他时他才会流泪,一想到爷爷之前打他的场景,他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他冥冥中感到,爷爷以后可能再也不能打他了,再也不能给他讲故事了。
他来到了一座大城市,父母领他到一所小学报道,周围的人,事物,一切都显得如此陌生。他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平平无奇地上完了小学和中学,陌生的城市变得熟悉,但这种熟悉感与小时候的熟悉明显不同,他觉得自己就像小时候看到的成群结队的蚂蚁一样,忙碌而凡庸。大学,他又去了另一个城市,认识了陌生的人,陌生的事,在不同的城市中辗转,打拼。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城市旅人,他并不属于哪一座城市,但他确实需要在城市中生活。在他人眼里,他是成功的,事业、名利、婚姻都是他人所羡慕的,朋友劝他知足常乐,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他做梦时,常常梦到老家的大槐树,梦到那一片星空,可这一切只能存在梦里了。他曾回到那个村庄,但一切已经物是人非,村子也修起了水泥路,山脚下建起了工厂,房子也都变成了平墅,他愣在了原地,许久,他叹了口气,去往爷爷的墓地。旧的墓地倒是没变,他看见爷爷的坟头上长了不少杂草,心生愧疚,父亲因病卧床,他也没有来打理过。
他回到了钢铁囚笼,让司机把他放在路边,他沿着路牙行走,突然风起,吹起了地上的柳絮,恍惚间,他又看到了从前,自己那个快乐的模样。(作者:田文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