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深秋的凉风和寒露，我和我的老父亲默默地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一路上，父亲无语，刚从母亲那挂满泪水的面庞前消失的我更是无语。
这是我求学的一步，是很长的一步，这意味着我将与关心我的父母分别，与养育我的山村分别。刚接到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时，母亲激动地流下了泪水，甚至连一向不苟言笑的父亲也舒了舒紧皱的眉头。我清楚记得，那天在亲戚祝贺的酒席上父亲破天荒地喝高了，酩酊大醉以至于昏睡了一天一夜。而当我知道即将离开父母，去遥远的地方去上大学，也兴奋了一个通宵。可是，当我拿着七拼八凑和父母辛劳了一个夏天赚到的几千块钱踏上这一旅程时，心中却是充满着说不出的深深伤感，一种说不出的压抑。
天还灰蒙蒙的，我和父亲就踏上了去城里搭火车的路。一路上，陪伴我们的只有萧瑟的秋风和父亲脚掌踩在山路上发出窸窣的声响。不知什么时候，太阳已经把第一缕阳光洒在我的脸上；不知为何，平日里那么长的山路今日却变得那么短了。我跟在父亲身后，当经过山村那片稻田时，放眼望去，金黄的水稻在阳光的沐浴下熠熠生辉。穿过一条条阡陌交错的田间小路，嗅着弥漫在空气中含着太阳气息的稻香、享受着这只属于我和父亲俩人的那份宁静与沉默，享受着充满着美好期盼的孤独。
一路沉默的父亲突然开口道：“在外面要有志气，即使再穷，也别让人看扁了。出门在外也别担心家里，你看这稻子，明年你回来的时候它依旧是那么黄、那么香。”在我的记忆中父亲的话不是很多，而这两句话，却让我终身难忘，随后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不知为何，自从我懂事起，记忆中的父亲永远板着脸，皱着眉，不爱说话。大概是上了年纪的男人都是这样，也许是生活的重担将父亲压得沉默寡言了。
就这样，我一边想着一边走。到了火车站，背着沉重包袱的父亲突然去了路边的一个小摊上买包子。看着父亲那如爬满蚯蚓的手从口袋里拿出钱“爽快”地付了账，我心里酸酸的。
从后面望着父亲，半数银白色的头发，布满皱纹的脸，很难想像这是一个才不惑之年的男人所应该表现出来的。父亲递给我包子，我让他一起吃，可是他说不饿早晨已经吃了。我明明记得，早晨起来母亲并没有烧饭。望着父亲佝偻的背影我再次沉默了，情不自禁地我转过了头，不忍再看父亲那写满沧桑的面庞。就是这张脸在无数个日夜里激励着我，鼓舞着我，陪伴着我，给我以最大的动力。现如今，我长大了，父亲也变老了；我变得沉默，父亲却是更加沉默寡言了。
悄悄地抹去了眼角的泪，我转过头，看着父亲，父亲也看着我。刹那间，时间似乎停止了，偌大的火车站似乎只有我与父亲两个人，我们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对方。没有任何话语，却又是胜似千言万语。最后父亲只挤出一句话：“走吧，记住，明年那稻子一样是黄的，香的。”我忍住眼泪，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就头也不回地上了火车。心里的失落感再次升起，隔着车窗半天才从人群中发现父亲那瘦小的身体，他在向我挥手，我却半天也未抬起沉重的手来向父亲告别。
车缓缓地开了，视线慢慢拉长，我泪眼婆娑地望着渐渐离我远去的父亲，心中涌起阵阵哀伤。就这样，我离开了家乡，离开了父亲，离开了家乡的稻香。可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家乡那依旧的稻香，更不会忘记时刻想念我的父亲母亲。（作者：孙彬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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