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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风
发布时间:2014-03-20点击数:[]
滨海城市多风。我要在这里生活四年,其中两年已经悠然度过了,说是悠然也不尽然,学习甚忙,杂事也颇多,悠然的是心境。
  青空澄明,当真是万里无云,旷野之风,来去无因。玉兰花瓣泛起焦黄色,静静卧在草地上。这样的天在这里,其实是不多见的。多的是空气中水珠细细密密,衣服洗了缠绵几日不干的天气,不似今日午后耀日晃眼,光晕一圈圈散开,令人阵阵眩晕,难以抵挡。恍惚中想起,这里即使狂风呼啸,也仍不是我的故乡。
  我的故乡干燥,多风。黄沙接天,近看是沙山,远看是茫茫一片沙海。腾格里沙漠恨不能绵延至城市,北风骤起时,遮天蔽日,狂风裹挟起小石子,砸在身上乒乓作响,抖抖上衣,两三粒石子赫然弹跳于地上,让人哭笑不得。童年时结伴上学,遇上沙尘暴,裹紧衣襟,佝偻前行,喘一口气向伙伴大喊:“听得到吗?”回应我的只是满口尘土,苦涩粗糙。
  然而就是这样的风沙,也让我怀念至今。
  土坯房,小菜园,鸡笼羊圈,土灶锅台,姥姥家幻化成一片烟笼寒水,直渗入我脑海深处,走到哪里,午夜思及,都能静静流淌。最东头的一间土房里,立着姥爷亲手制作的立柜,玻璃窗里贴着大舅一去不回的城市画片,还有姥姥失散多年的兄弟姊妹的黑白照片。白日里姥姥指着玻璃板下的一张张神色陌生的面孔,讲述仿若隔世的故人故事———幼时她们生在青葱苍翠的山中,住着青砖瓦房,曾到溪边汲水,翻过一座大山,又是一片松林。后来北上逃荒,回乡扎下了根,开枝散叶。前尘往事,都化作一?黄土,吹一口气,便灰飞烟灭,无处可寻。深夜没有霓虹灯恣肆闪烁,也无需惨白的路灯照耀行色匆匆的旅人,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竟让人凭空放大瞳孔,惊恐异常。一声叹息后,她思念她的亲人,我镌刻我的故乡。
  挨到了后半夜,月光迷离,狂风乍起!躲在方寸之内,听屋外如百鬼夜哭,呜呜咽咽,忽高忽低,皆不成调。疾风擦过墙角,磨平了缝隙,也中止了那辗转反侧,不得解脱的噩梦。忽的一个强音,带着哨声,滑翔过屋顶,直往后山奔突而去。捂紧被子的我,思绪顶着强风飘出,拐了个弯儿,竟开始担心墙洞里布谷鸟的窝是否尚安好?
  近年来不再做这样的梦了。庄生晓梦,蝴蝶扑朔,迷离的究竟是狂乱的梦魇,还是刻骨的现实?我无意分清。后来的日子里常常远游,火车夕发朝至,总能在午夜里坐在小桌边探头追看飞逝的夜景。夜色黑沉如水,点点星光照不亮荒凉的铁轨。一阵汽笛声由远及近,接着响起低沉温柔到让人伤心的男声。不知为何,我就是知道外面一定又起风了,不信你看那月色都笼了一层纱。远处的幢幢楼房里,一两个小方块亮起,呼啸闪过,留下一道光斑。我不禁想,这是谁,有着怎样的人生,午夜清醒,是否也和我一样,闻到故园的清芳。
  眼下滨海正是春光烂漫,故乡却早就急忙步入夏季了。就是西北,风也该停了,也许过不了几天,就能听到沉雷滚地,闪电劈山,雨却下不了几滴,匆匆收尾。三十八九度,火急火燎,等不及春来,等不得秋去。一年分两头,一头白雪,一头烈日,其余的,就由风沙来填补!
  春至楼空,凭栏看海,不是天蓝,不是湛青。没有土腥味,有的只是淡淡的海水咸味,我忘了我并不身处家乡。早在昨日正午,分花拂柳,走过曲折小道,忍不住折下一枝春光,做贼一般揣在怀中,带往居室,灌些清水,养了起来。白玉兰的清香,若有若无,推门闯进时有,坐定读书时无。若即若离的,竟有些勾魂摄魄的意味了。去年这时,我将大瓣的白玉兰衔在唇间,放在齿列,颇具肉感,简直不像是花儿。小心翼翼地夹在书页间,一年后再见时,曾经饱满丰润的白玉兰,如今已不再丰腴。它的魂儿飞走了,脱水后脆弱的躯体还留在书页里,字里行间都是它残存的零碎精魄,是幽幽的一抹黄,是不灭的一缕香。
  人间风日不到处,天上玉堂森宝书。带些风沙而来,又带些雾气归去。而我又要在这漫漫旅途上漂泊多久呢?沙是故乡,故乡是沙。像沙一样昏黄缥缈,也终将像沙一样随风逝去。(作者:
尤千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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