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那点子毛线是第几次打结儿，她烦乱得将针线甩在沙发上，侧耳听门外呼啸的北风撕扯那扇像她一样年迈、脆弱的木板门。几片雪花挣扎着挤进门，一下子却又融成水积在了木门斑驳的漆上。
“他走到哪儿了？”她望着墙上的钟。
七点二十，出门都一个小时二十分钟了。该是到了伯恩理发师门前了，还是路灯坏掉的那个十字路口？
她似乎忘了老汤姆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前出门的原因是去花店为一周后的圣诞节挑选圣诞树了。
“这雪怎么说下就下呢？”她小心翼翼挪到窗边，裹紧身上的毛毯。夹着雪的北风刀似地割着她因皱纹太多而显得窘迫得脸，上下眼皮刚用尽全部勇气推开彼此，雪花就急不可耐地挤进来，化成凉水冰冷她的眼睛。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在沟沟壑壑的脸上曲折前进。不一会儿便停滞不行，在脸上冻结成冰。她狠狠打了一个寒战，摆着小碎步向燃着熊熊火焰的壁炉靠近。抖抖身体，像是要抖掉身上厚厚的积雪。“嗨，哪里有什么雪！”只是她把自己当成还在路上与暴风雪艰难搏斗着的老汤姆了。
蜷缩在壁炉旁，她拗过头盯着墙上的时钟。
七点二十五。怎么才过了五分钟！
拢拢灰白的卷发，她试着起身要为她即将“凯旋而归”的老头儿煮一杯滚烫的浓咖啡。
该到家了吧，他不是着急一不留神滑倒了吧？
一手拿着量杯，一手托着咖啡豆，她眼前出现一片红，白的红，那是滴在雪上的血，正顺着老汤姆的发鬓流动着的血。
“不，不会！”她惊叫起来。
她再无心煮咖啡。她把因恐惧和年迈而颤抖着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像老汤姆的手跟她紧紧握在一起似的。她开始虔诚地祈祷。
“上帝，万能的上帝啊，你忠诚的子民向你恭敬地献礼，请你原谅我刚才冒失的念头，也请求你保佑我的老头子能平安到家。花多长时间我也是愿意等的，让他不要着急，要留神脚下……”
“嘭！”门开了。
“哦，这见鬼的坏天气！柯基……柯基早给我们预留了一棵圣诞树，大小、模样都是很好的，这礼拜六就给运到家里来。”
老汤姆一面用手拍打着牛皮鞋上厚厚的积雪，一面仰起挂着水珠的被冻得通红的脸向她大声说道。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她轻轻舒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又拾起量杯与咖啡豆。舒的那口气，游丝一般，老汤姆没听见，她也没听见。
“当……”墙上的钟响了。七点半。（作者：孙庭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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