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荷园杂乱无章，没了莲叶无穷碧的风景。惨淡的视线里，我兀然被一朵玉立的荷花所吸引，她是一朵耀眼的白荷。
她容颜皎洁，像婴儿的肌肤泛着淡淡的光泽；她神采飞扬，茎干挺直，高高地挑起硕大的花朵。秋季，是生命轮回里的常客，她无所顾忌，酣畅地释放着生命的精彩。
秋雨凉得让我裹紧衣衫。忽然怜惜这朵白荷，风渐劲，雨渐凉，她孑然独立，孤独吗？寂寞否？白荷不语，在雨中静静地微笑，她将冰凉的雨珠从花蕊摇落。淡定就是语言，风吹雨淋里，白荷把孤独化作瓣梢上的一抹淡彩。纷攘红尘不过一场热闹剧目罢了，最终脱不过烟消云散的结局，你且热闹着你的热闹，让我退回台下某一隅，让我避开喧嚣，孤芳自赏也好，香远益清也罢，名头和风光本是缥缈红尘，我想做的只是———于冷清之境，独自开!
结束与荷的对话。
我的视线落到荷的叶子上，顿时惊讶极了！叶子尚绿，但已破碎，一条狰狞肥大的虫子正伏在残存叶脉上猖狂啃噬。这该是怎样的切肤之痛！我再看白荷，她的纯洁里多了凛然之气。也许苦痛的此刻，荷的灵魂递升一个高度，她不屑那条恶虫，虫就是虫，一个轻如鸿毛的生命，永远成不了龙。
我却忍无可忍，想置这条恶虫于死地。可惜我所处位置太高，离荷叶太远，即使我尽力探出身子伸出手臂，也够不到。相对于理想，有时四肢总是太拙太短。我想此刻需要借助一股间接的力量，而环顾四周，并没有合适的可借用的物或力。那么，我的心无奈地抽搐了一下，因为心痛着白荷的痛，我狠狠地盯着恶虫，幻想着能喷射复仇的火焰，将虫化为灰烬；幻想着有鸟儿飞来，哪怕是只普通弱小的麻雀，此情境下，它也比我———“高大的人”有力量。这是我唯一能操作的，想一堆空洞的幻想。
最终我还是得过且过，像所有冷漠的过客一样，事不关己若无其事地走开，边走边惯性地麻木着尚柔软的内心。我仿佛听到了白荷望着我背影笑了一声，她的笑声里似乎夹着雨意，一并洒落残叶下的湖面，荡漾起秋色里的悲壮与苍凉。
回眸，那朵白荷依然不卑不亢地高挺着，我再次与之对视。她，契合“出污泥而不染”经典意境，亭亭净植，冰清玉洁着。叶子下，是污浊不堪的泥水。这荷花的生存环境太恶劣了啊，友人望着被废水污染了的湿地说，水下的藕，怎敢吃？我的心再次为白荷而痛，金钱、欲望，以超越恶虫的力量蚕食着荷的家园。这是荷最痛的痛吧，有什么抵得过灭顶之痛！我实然觉得自己是多么渺小，渺小到与荷一脉共振地疼痛着，却无力抗争。
有只小舟靠近了荷，那飞扬的桨板无所顾忌地拍打冲撞着荷的叶子和茎干。荷株恐惧地战栗，避让，挣脱，仍有一些茎干和叶片被打折。“这朵白荷太美了！”我听见有人赞叹。接下来是那只小舟慢慢靠近，突然间，一只手伸向白荷，粗暴地将她掐断。我仿佛看到了一个无辜的漂亮女孩来不及感受痛疼就瞬间夭折。我的心被针刺了一下，有雾遮住了惊愕的眼神。白荷不会再痛了，她是刚断臂的维纳斯，以失去血色的残躯装点了那粗鲁破旧的船头。
这朵白荷在我的努力下落到我的手中，我的手心的呵护和眼神的垂怜在苍白的白荷面前愈发苍白，白荷再也没有表情，她静静地躺在我的手上，头渐渐软了下去。我无言地看着她的伤口，想把她插进水里，做生命最后的残延，可她的瓣叶开始逐片脱落。
就让我最后一次吻你吧，白荷，你的痛已风飘云散，我的痛却无处安放。嘴唇凑近花蕊的那一刻，我嗅到了白荷的清香，那是超越于世俗之上的“香远益清”的香，那清香里分明萦绕着一股清冽的苦味！是生命的思考、苦痛的升华吧！
作者简介：李蕾，黄岛区小作家协会主席，黄岛区作家协会副秘书长，参与编辑过《西海岸美文》，编审过高中生作品集《淬火》，发表散文诗歌以及报告文学等若干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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