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岁暮，冒着凛冽的寒风，回到三百公里外的故乡。下车时快到掌灯时分，眼前的故乡一派萧瑟，菜园里只剩伶仃的几株蔬菜，田野了无生气，阡陌纵横，如蟒蛇盘绕，缥缈的远山像一幅随意勾勒的水墨画，一派惨淡的苍黄。乔木几乎落光了叶子，几茎茅草如营养不良的髯须，在朔风的肆虐中颤栗着。一只昏鸦拖曳着夜幕，掠过旷野，更显出乡野的冷寂与枯燥。我在心底慨叹，乏味的故乡，乏味的故乡之冬！
第二天一早醒来，走出门去，看见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这不是久违的霜么？一时间，内心的愉悦难以言喻。南方的霜，堪比北方的雪，纤巧精致，莹白如银，玉洁冰清，以草尖为家，以水泊为营，每一粒都是大自然精华的萃取，用手指轻轻一捻，旋即变成虚无，我入迷地看着它们，渐渐地，一颗心趋于恬淡、从容。
太阳如刚出炉的烧饼，热气腾腾、慢吞吞地升起在东山之巅，千万缕阳光喷薄而出，如天使的翅膀，扑扇着飞向大地，给大地镀了一层金，转眼间，霜华丽变身，像一袭高贵气派的皇袍，更加晶莹，更加绚丽，更加妙不可言。远山的轮廓被阳光妆染成如同打坐的金身，浮凸有致，雍容大方，庄重肃穆。
信步走在田埂上，阳光把身影扯得老长，霜渐渐融化，渗入泥土，依稀成一片湿影。尚未化掉的，只剩一线游丝。彻骨的寒意如千万根银针袭来，得庇于皮鞋与袜子双重保护的脚趾，竟然娇气地隐隐作痛，裸露的肌肤更如浸在冰水里，双颊泛红如苹果，双手泛白如树皮，每哈一口气，都如吞云吐雾一般。
拨开地毯似的枯草，里面蛰伏着一簇簇新绿，可见春天正在地表之下酝酿、发酵。我尽量将脚步轻抬轻放，唯恐惊动沉睡的精灵。方田里的稻茬，一丛丛突兀而起，在阳光的普照下，仿佛有了生命的律动，犹如准备出征的钢铁之师，田野便是疆场。
光秃秃的苦楝树，残存着几粒金灿灿、黄澄澄的如金耳垂一般的果实，几只小鸟在冗枝之间腾挪跌宕，啁啾着叫醒乡村的早晨。小溪从大山深处蜿蜒走来，潺潺的水声如敲钢琴般悦耳动听，几尾小鱼悠悠地徜徉在水草或石缝之间，鳞片在阳光下反射着炫目而迷离的光。水面弥漫着一层薄雾，宛若仙境，令人遐思。
太阳渐渐升高，寒意渐消，温煦的阳光像母亲的柔手在婴儿的肌肤上摩挲着，一种没来由的亲切和感动，从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溢出，攫住整个灵魂。孩子们放学了，一个个充满活力的身影，在乡间小路上连成一串动感的音符。每家每户都升起袅袅炊烟，几个村里的姑娘如穿花蝴蝶似的挑水浇园……多 么 妙曼的乡村冬晨，我如欣赏一轴不断变幻的画卷，深深地被陶醉，被折服……（作者：李职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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