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正是北方麦子收获的时候,麦粒金黄紧实,在热风里翻滚,燃烧成一片。
于捷月坐在教室里,对着一道政治题苦思冥想许久,头顶的风扇年代久了,转到固定位置就张嘴嘶叫出声,惹得她烦躁不堪。她的思绪渐渐散了,跟着外面的一草一木和吹进来的一股风溜走了。
新冠疫情将高三生备战高考的战线往后拉长了一月之久。如果不是这样,此时她早就回到了农村奶奶家,跟着去麦地里收庄稼去了。奶奶自己用小麦磨的面粉,蒸出来的馒头绝顶好吃,虽不似外面饭店的又白又美观,但吃着放心又美味。
她想起七八岁时候,自己还没转到县城读书那会儿,总是跟着奶奶下地干活,小孩似乎有永远消耗不完的热情,永远使不完的劲儿,小手一挥指点江山,“奶奶,东北角上的那两亩地以后就归我管了。”夏季的小麦,秋天的玉米,一到农忙的季节,捷月就会自己打车回老家帮忙。这已经成为她长久以来的习惯。
等自己高考结束再回去,玉米早已经播种好,菜园里的豆角、黄瓜和丝瓜也该摘过好几茬了。
“捷月,在想什么呢,快看题啊。”同桌用手肘戳了她一下,头也没抬。捷月的思绪被扯回来,继续上自习。
食堂给高三学生准备的饭菜比高一高二的要丰盛营养许多,菜品丰富,引得其他下面年级同学心里颇不平衡。
“你怎么剩这么多米饭啊。”见对面的同学盘里还有一半没吃完,就放下筷子不动了,捷月说道。
“没胃口,快高考了最近有点焦虑,不想吃饭。”
说到这份上了,捷月也不可能逼着她全部吃掉,她看着盘里的油菜和排骨,努努嘴不说话。
每天都有同学改动黑板上的倒计时,擦了又擦,粉笔落了几个月灰尘,终于在某一天迎来了完全清除。
高考结束,打扫完最后的教室,打包一年堆积如小山的资料试卷,捷月毕业了。
第二天,她背上行囊回了乡下。粗茶淡饭的日子此时也令人向往。出成绩那天,一家人挤在电脑前查了分数。捷月考的成绩还不错,按她爸妈的说法,值得大张旗鼓办个升学宴了。
说干就干,升学宴分了两拨,一桌在农村,和老家的亲戚聚一起吃饭,另一桌在县城,是捷月父母的同事和朋友。
“月月啊,你有什么学习技巧也跟你表妹说说,明年她也要高考了,这孩子就是不爱学习,你好给她传授传授经验。”饭席上,捷月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乡镇上最好的饭店也比不过县城里极普通的,都是些没什么难度的菜肴,但捷月从小在农村长大,没有什么吃不习惯。就连平时在地上长的野菜,也吃得很香。奶奶也在旁边絮叨,愤愤不平:“这种菜咱家有的是,非得来饭店花这么多钱……他们饭店得挣多少。”
“家里和外面做的,风味肯定不一样,就当是尝个新鲜吧。”捷月笑道。
饭毕,大家都起身欲走,捷月的奶奶叫住服务员,说要拿几个塑料袋,把几个没动筷的菜打包。“晚上不又是一顿嘛,省得做饭了,咱们花了钱买的,为啥不带走?”说着,就让捷月妈过来撑着塑料袋,统统倒了进去,捷月妈神色如常。
第二场升学宴,捷月吃得更好了,一桌就要比上一次的贵三百块钱,高难度的雕花、讲究的拼盘、各式各样造型的菜碟,更让人眼花缭乱。有时还没等尝出个中味道,盘子就见底了。
酒足饭饱,杯盘狼藉,宾客散去。眼看着人快走光了,捷月一着急,叫住她妈妈:“妈,你怎么不叫人打包啊,这里还有很多没吃呢。”
“上次是你奶奶非要带走,我们只能顺了她的意思,今天来的都是我的同事,打包也不好听。”捷月妈小声跟她说。
捷月迷惑了,打包,在县城怎么就不好听了呢?这是什么道理呢?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城市里的人很多也是农村里走出来的,珍惜粮食的教诲忘记了,面子功夫倒是做足了。
捷月努努嘴,说:“我没吃饱,妈,这两个菜我就是想带回去。”
最终还是遂了捷月的要求。爸妈坐在前面驾驶座上,她坐在后面看着窗外的霓虹灯像线连绵飞过,心却早已飞回了奶奶家,想起那一屉屉刚出炉的米面馒头,那一片片绿色黄色疯狂生长的麦田……(作者:李婧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