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因说:“有人说爱一座城,是因为城中住着某个喜欢的人,其实不然,爱上一座城,也许是为城里一道生动风景,为一段青梅往事,为一座熟悉老宅。或许,仅仅只是因为这一座城。就像爱一个人,有时不需要任何理由。没有前因,无关风月,只是爱了。”
最爱的城是故乡的城,最爱的人无外乎生长在那里的亲友家人。远离故土在外求学,愈发觉得二百六十四公里以外的故土魂牵梦萦,“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普天之下共有的月,唯独故乡的那颗最圆最亮。
偌大陌生的城市一隅,那座小镇是我模糊又清晰的回忆之地。那棵老树,是心头的桃源乡。
村口的一棵老槐树,听九十岁老人说,那是凤凰嘴落在地上生了根,至今竟有二百余年了。如今树干的内里已被岁月掏空,只有两根水泥柱子堪堪支撑破败的身躯。纵使这样,它还无声息地延续着生命。五月一到,路边的繁花次第盛开,它又坚强地伴以极具侵略性的花香与低处的缤纷色彩相辉映。老槐立于高地,周围是用砖砌起的低低围栏,树下摆一张水泥圆桌,配四个石凳,坐在树下乘凉很是惬意。
但最令我在意的,却是与高地比邻的一座院子,那是村子里唯一一所医务室。打我记事起,它就已经立在那里。五岁的一个夏天的夜晚,下着密雨。我突然发起了高烧,因为爸爸在外打工,妈妈便背起我,奶奶在后面撑着伞,紧赶慢赶往老槐那里跑,医务室“砰砰砰”的敲门声在夜里显得愈发空旷,雨水的潮气和老槐的幽香蒸腾在一起。具体细节早已记不清,却能依稀想起打针时的情景。
小孩子的感觉总是很古怪。从那以后,凡我一闻到槐花的香味儿,就会想起雨夜里打过的那一针。或许是当敲开先生家的门时,我还在迷迷糊糊地在想,这花儿,可真好闻。
没过多久,这小医务室就搬离了那块地方,去了一个更敞亮干净的屋子。无人打理后,旧医务室随之开始破败,同老槐一起变老,墙头在雨里坍圮,生出杂草和野花,暗自装饰着这萧条无人的景象。当我年纪稍长,闲来顺着槐树的枝干翻进那家小院,就见乱草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南门正厅,窗子歪斜挂着,飞虫如蛐蛐蝼蛄在深处鸣叫,忽想起柳宗元提到的小石潭 “悄怆幽邃”,我也不敢再多待,深情地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今年唯一一次回家,正值五月,刚到村口就闻到深巷里飘出的甜甜的槐花香,我欣喜地望向老槐。入目却是干枯的枝干纵横交错地伸开四肢百骸。我这才发现,那是周围人家重新种下的新槐开了花,而不是那棵老槐。
我有些难过却又无可奈何,但也庆幸着村人愿意以这种方式去延续这份香气。到这时仍没有人提议去砍掉它,就这样任其自然生长自然毁灭。“病树前头万木春”,让新的生命接续起它的故事。我的回忆之地里,总缺少不了这样的一棵老槐。(作者:李婧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