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树红花,柴门犬吠,在梦里,那些消失了的日常,化作影像,终日在眼前荡漾。
从火车上下来,临出站约了一辆出租车,在漆黑一片的夜色里,穿过喧嚣的市区,走一段长长的没有路灯的国道,没有很久,小小的城市,从市区到乡村,只是一条环城路的间隔罢了。
我结账下车,从村口往家里走。行李箱的轮子在年久失修的柏油路上碾过,辘辘的声音,击碎夜的静谧。冬天的夜总来得很早,我回家的时候也并不晚,但很怪,我走过一路,只是见三三两两的房子里亮着灯。年关将至,街上没有人,就连曾经逢年过节便热闹非凡的村委会小广场上,也是一片空旷,村委会角落的一间房子里,闪着昏暗的灯光。
家里只有母亲在,本来约好去接我的父亲这时候不知在哪里的酒场上应酬。近乎没有了院子的小四合院里,听不到邻居的电视声,也没有孩子的吵闹。母亲一边给我张罗晚饭,一边跟我讲,附近哪一家又在哪儿买了房,哪一户邻居又被儿女接到了市区里。
恍惚间,我竟感到一点点的绝望,是不是终究会有那样一天,我长大的这个小村庄,会这样一点又一点地搬空。而到那时,这里除了回忆,又还能剩下什么呢?
像父母一样,眷恋着这片土地,不愿离开的,终究只是极少数的人,更不会有年轻人。
我知道,这个村庄,或者每个村庄,正随着父母这一代,一起老去,渐渐消失。
有时候会想起,那时候家里只有五间屋子,院门南开。会想起那一扇时常会扎到我的手的柴门。会在那个很大的院子里,肆意玩闹。会在院子的角落里,把杏核小心翼翼埋进土里,天真地等它生根发芽。还有总是仅仅冒了芽就意外夭折的丝瓜。
有一段不知道真假的影像,总在我的头脑里回荡:年幼的自己站在刚刚铺了沥青的路上,看着坡上,院墙轰然倒塌,露出墙后一群手里拿着工具的大人。我拍着手,又笑又跳,期待即将建成的新家。
或许这是一段根本就不存在的记忆,只是我一点点长大,看着这座渐渐变空的小村庄,自己在悄然间离它越来越远,自己脑补出来的回忆。
但我知道,我再扣不开那扇柴门。门里门外,是几代人的回忆,还有苟延残喘的乡村。小扣柴扉久不开,还真是一个有着丝丝凉意的故事。(作者: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