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他已经很久没做过梦了,或许是他因某种牵挂与责任而不能入睡,或许是因害怕遭遇噩梦而不敢做梦,无论怎样,梦都成为了他的奢侈品……
如果连生存都无法满足,那么美梦成真就更是天方夜谭。在大部分人眼中那些虚无缥缈的梦想似乎毫无价值,所以许多人便选择出售自己的梦境来维系生活:将美梦卖给那些贫困潦倒的人,激励他们重拾对生活的向往,而噩梦却又会被那些恶贯满盈的人买走,用虚假的痛苦来惩罚自己真实的罪恶,但这不过是他们的自我欺骗罢了……
“欢迎光临!本店主要出售各种各样的梦境:有美梦、噩梦、华丽的梦,朴实的梦等等。您看您需要哪一个?”男人指了指墙角那个名为“平凡的梦想”的商品苦笑着说:“就选这个吧。”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钱包里的钱一并拿出,斥重金买下了这个似乎无用的梦境头盔。
“感谢您的光临,平凡之梦的意识会逐渐通过梦境头盔植入您的大脑,慢慢地,您就会拥有您所期望的梦境了。”
男人忐忑地回了家,他妻子向他问道:“叫你买的菜和肉呢?”男人没有作声,而是戴上了梦境头盔。女人继续追问他:“那你刚发的工资和奖金呢?”男人紧张地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打开空空如也的钱包后又指了指这宝贵的头盔……
女人似乎已经明晓了男人的行为。在她眼里自己的丈夫是一个浪漫主义的纯爱者,而自己不过是现实蹂躏的苦情人。当她看到那些不如自己的同学朋友嫁了一个有钱能干的老公从而住上大房子、开上豪车、过上富足生活了的时候,即使她明白男人依然爱自己,但是人性中攀比与欲望的邪恶之火却还是无法遏制。
最终,压抑许久的她选择了爆发,选择了向男人无情的宣泄着自己的愤怒。家里碗筷茶杯摔碎在地上的巨响连同女人撕心裂肺的辱骂声在男人耳畔回荡。
男人仍旧沉默着,眼眶里不知为何闪动着泪花,他似乎十分享受却又有无尽的伤情……
卧室里,正在熟睡的夫妻俩一岁多大的儿子,被吓得哇哇大哭。男人听声察觉后赶紧上前安抚儿子,他摸了摸儿子的头,看着儿子那红通通的脸,发现了异样。原来儿子正在发烧,可妻子正在气头上不管不顾地发疯。所以他便抱起儿子独自一人奔向医院。
所幸经过及时的诊断与治疗,孩子已无大碍,病情也已逐渐好转。男人长舒了一口气,他抱着孩子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寒风掠过的廊道里略感凄冷,他紧紧抱住孩子不让他受冻。他想在这长椅上稍微睡一会儿,因为他太累了。而就在此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睁开蒙胧的睡眼,他看清那正是他的妻子……
在一个家庭中,孩子是连接起夫妻关系的纽带,有了孩子,一个破裂的家庭才能有复原的可能。当女人看到自己心爱的儿子安然无恙,对自己丈夫感激得热泪盈眶而出。她冷静了下来,为自己刚才的过激行为向丈夫道了歉,他们又一次冰释前嫌……
夜晚,小小的医院里,身无分文的一家三口簇拥在一起,他们依靠在长椅上安然入梦……
明天孩子治病需要花钱,明年小孩儿长大要喝奶粉,再明年孩子上幼儿园要交学费,生活的重压依然将这对夫妇紧紧束缚在孩子身上,然而这一切都是天明以后的事了,先容他们做完这场梦吧!
梦境头盔悄悄从男人的头上脱落下来……
男人泯然一笑,他在妻儿的坟墓前缓缓苏醒。
他多想再听一遍妻子的斥责、儿子的啼哭啊,他想再看一眼妻子道歉时羞红的脸颊,他想再看一眼儿子吮吸后咬过的奶嘴……可这一切已不可再得。原来这一切平凡的日常竟成为了男人那最遥不可及的梦想,这梦虽平凡却缥缈。
在战争的炮火中,他没有和自己的妻儿一同殉难而是侥幸生存。那时的他自责而内疚,他多想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和妻儿一同去往天堂啊!
然而现在的他却从自我批判中走了出来,虽然只是一次短短的名为“平凡的梦想”的买来的梦境,可梦的最大意义就在于无论这梦想是否现实,它都能给人带来继续前行的希望与光明!他拄着一根木头拐杖,拖着自己那条被炸伤的腿,行走在战火后的废墟中。漫漫黄沙将无数死难者的尸体掩埋,而男人走后留下的脚印却仍是那样的清晰且深刻,他用自己的一只脚于战争的灰漠中开辟出了一条新生的道路。
而这条道路将通向何方,没有人知道,或是天堂,或是地狱,或是下一个梦想……(作者:李泠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