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撕开七月的序幕时,从图书馆俯视窗外,我又开始收集飘浮的云影。去年此刻,同样的光斑在草稿纸上跳跃,将微积分公式晕染成朦胧的星图。而如今,那些被咖啡渍洇湿的书页间,突然长出了告别的藤蔓,在风掠过自习室时,沙沙作响地缠绕住每一个未完成的句点。
实验楼后的老树又挂满了蝉蜕,像无数被遗落的旧时光。记得初入校园的深秋,我曾对着某片泛黄的银杏叶惊叹,叶片脉络里藏着整个季节的密码。可当盛夏的骤雨第七次冲刷教学楼的外墙,才惊觉那些青涩的惊叹早已被时光磨成书签,夹在匆匆翻过的学年册里。食堂依旧吞吐着美食的香气,却吞吐不回那些喧闹的往昔。卤肉饭的酱香与麻辣烫的辛香依然在空气中碰撞,只是打饭窗口前排队的身影换了模样。曾经总抱怨拥挤的长队,此刻却成了最奢侈的慢镜头——那些边排队边讨论社团活动的午后,那些分享最后一口冰淇淋的黄昏,都随着餐盘回收处的叮当声,沉入记忆的深潭。
暮色中的操场永远飘浮着青春的余温,塑胶跑道上的汗水尚未蒸发,新的脚印又覆盖了旧的痕迹。单杠上少年的剪影依然倔强地伸向天空,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依旧震动着夏夜的空气。可当吉他声在晚风里唱起离歌,才发现那些奔跑的身影、跳跃的弧线,早已变成时光长河里的浮光掠影,在某一个转身的刹那,便成了回不去的风景。
夏至前,暴雨突袭的深夜,我站在宿舍走廊,看雨幕将校园切割成破碎的光斑。去年此时,我们也曾挤在这方狭窄的空间,听着雨声谈天说地,把未来编织成漫天星辰。而今,同样的雨帘却织就了离别的网,将曾经的欢笑与泪水,都锁进了时光的琥珀。远处路灯在雨雾中晕开的光晕,恍惚间竟像极了毕业纪念册里那些模糊的笑脸。
毕业季的风,掠过教学楼的连廊,晾衣绳上的白衬衫依然猎猎作响,却再也寻不见昨日晾晒的青春誓言。礼堂穹顶的吊灯依旧摇晃,可即将在灯下拨穗的人,已不是去年坐在台下憧憬未来的少年。那些未完成的实验、未寄出的情书、未说出口的感谢,都将化作夏夜的流萤,在记忆的原野上忽明忽暗地闪烁。
时光原是最狡黠的魔术师,当我们沉醉于盛夏的绚烂时,它早已悄悄转动沙漏。老槐树上的蝉仍在不知疲倦地鸣叫,可树下的身影却换了又换。或许,青春本就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在这场永不停歇的追逐里,我们终将学会与过去温柔道别,带着盛夏赋予的勇气,奔赴下一场山海!(作者:刘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