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斜地撞进J14—418教室,落在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微积分公式上,粉笔灰在光里浮荡,像撒了把细碎的星子。我撑着下巴盯着那串绕成圈的符号,眼皮忍不住往下沉——这已经是这学期第十周的微积分课了,抽象的导数与积分像一团乱麻,缠得人昏昏欲睡。
“叮铃铃——”
清亮的上课铃声突然撞进耳朵,我猛地抬眼,看见张玉林老师穿着藏青色衬衫站在讲台前,衣服的前襟被轻轻撑起一点温和的弧度。他没像往常一样翻开课本继续讲,反而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看大家上课挺辛苦的,我给大家发个红包助助兴!”
教室里瞬间炸了锅。大家纷纷掏出手机,点开班级群的页面,张老师笑着在手机上点了点,手机“叮”一声,“恭喜发财,大吉大利”几个显眼的大字出现在班级群里。我盯着屏幕抢了个1.66元的红包,忍不住扬了扬嘴角。这样的场景在张老师的课上经常发生,他总说“数学不是冷硬的公式,是能和生活玩到一起的朋友”,于是便有了课前的唱歌表演、课上的抢答红包,甚至每节课上被他叫起来回答问题的学生下课都有一个小小的奖励。
真正让我记了很久的,是那堂“互换礼物”课。那天课间,张老师笑着和我们说:“看大家无精打采的,咱们玩一个小游戏——每个人在纸上写一个想送给别人的礼物,署上名字,最后咱们抽签互换,等私下找那个人兑换礼物。”
教室里顿时热闹起来,充斥着笔尖的摩挲声。我咬着笔帽飞快在纸上写下一句话,署名折好扔进小纸箱里,抬头瞥见张老师也在低头写着些什么——他握笔的姿势很特别,食指微微弯曲,笔尖在纸上快速移动,像是在演算公式。
抽签的时候,我的心怦怦直跳。伸手进纸箱,掏出一张方纸条——字迹潦草豪放,横画像直尺量过一样舒展,捺画末尾带着小小的钩,藏着些俏皮。内容只有一句话:“一个风铃是我送你的礼物,祝开心。”署名处的字迹被墨水晕染,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张”字。我心里疑惑着,班里姓张的同学从脑海里忽闪而过,但都对不上。旁边的舍友凑过来看了看,摇摇头说:“不是我的,话说咱们班谁的字这么好看呀?”后座的男生也摆手否认。我捏着纸条坐回座位,指尖反复摩挲着那行字,心里像揣了颗糖——风铃啊,挂在宿舍窗边,风一吹肯定很好听。
“谁抽到我写的纸条啦?”张老师起身询问道。上一秒我还在羡慕,是谁这么幸运能收到张老师亲手准备的礼物;下一秒我猛地反应过来——我那张纸条的署名像极了张老师的笔迹!低头细辨,惊喜瞬间涌上心头。我立刻举手:“是我,老师!”张老师朝我这边望去,笑了笑说道:“原来是你呀!礼物等下次捎给你。”
接下来的一两周,我总是早早来到教室,连导数和积分都好像少了些枯燥。可一周过去,张老师每次进门,左臂仍夹着那本书脊已被磨出毛边的《微积分》课本,右手有时提个深褐色的水杯,始终没见风铃的影子。起初的期待像被风吹弱的小灯,我把纸条夹进课本,偶尔翻到,轻轻笑一下,也就把这点小遗憾收进了心里。
直到三周后的一节微积分课前,我坐在教室里低头整理着笔记,突然听到有人轻轻敲了敲我的桌子,抬头一看,是张老师,他拿着一本白色封面的书,站在我面前,脸上带着点歉意的笑。“抱歉啊,”张老师把书递到我手里,指尖因经常写板书,指腹有些粗糙,“风铃没能及时准备,这本书送给你,就当是补偿,愿你有一个美好的大学生活。”
我接过书,封面是浅白色的,《大学之美》四个大字用鎏金勾勒。翻开扉页,里面有张老师的签名,还是那熟悉的潦草字迹,只是比纸条上工整了些,旁边还写着一行小字:“愿你如风铃般自在,如知识般充实。”阳光落在书页上,暖融融的——原来老师从未忘记过我们之间的承诺。
上课铃响,张老师转身走上讲台,看着他在黑板上写“定积分的应用”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书,忽然觉得微积分的公式好像不再难懂了。我似乎明白了:真正的好老师,从不只教会知识,而是用温柔把冰冷的符号,酿成心里的光。后来我把那本书放在宿舍的书架上,每天睡前都会翻看几页,书里的字迹、纸条上的承诺,还有张老师上课和我们做的小游戏,慢慢成为了我大学里最温暖的记忆。再后来,我常在J14的教室里看见张老师给学生讲题——他的指尖在黑板上勾画着公式,粉笔灰裹着阳光飘落到地板上。
其实有没有风铃和书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张老师早就把最珍贵的礼物送给了我们——是课堂上的笑声,是不放弃的承诺,是把知识变成温暖的心意。那心意,远比风铃的声音更动听,比书本的知识更有力,会一直留在我大学生活的记忆里,轻轻作响。(作者:孙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