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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棵槐花树

发布时间:2024年04月15日 08:23  点击:

我有一棵槐花树,种在爷爷家门口。
  树下埋着爷爷和我的童年。
  爷爷走时,我从学校匆匆赶到,甚至没来得及换下校服,没来得及消化突如其来的事实,就到了家门口,被铺天盖地的悲凉氛围笼罩住。
  我尚未明白死亡和离别的含义,就被迫接受了一场单方面的告别。回过头来我只记得那天落在地上的槐花好像格外多,空气中浮动的槐花香都是刺骨的。就像出现了离别后的戒断反应,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极度迷恋有关槐花的一切,埋进白色的小花里,假装爷爷还在。
  那日的奶奶少见地没有说话,藏在屋子里哭湿了一方又一方手帕。姑姑远道而来,跪在槐花树下不敢进屋看爷爷的棺木。我也不敢,我怕见到最后一面,仿佛只要不见,爷爷就还在。
  从灵堂里出来,我只觉天旋地转,没有什么能看清的东西,唯一可以分辨出来的残影,是门口的大槐树。我闻见白色的槐香,像是灵堂上白色绢花发出的味道,沾上生死相隔的气味。
  我实在记不清这棵槐树已在这里站了多久,它在我生命里是和爷爷一起出现的。小一点的时候,我格外依赖这棵树,带着莫名的亲切感靠在树下乘凉打闹。爷爷扇着奶奶编的扇子,抽着烟脚边放着茶,乐呵呵看着我在树下树上闹。
  到什么时候呢,大概是我开始上学的时候,槐树和爷爷一起从我的生活中渐渐淡出,退场。
  一年逢秋,遍地枯黄,我蜷在家里,外面冷风呼啸,实在是不愿出门。就是这个时候,妈妈一个电话过来,告诉我去门口,有人来了。我顶着十二分不情愿,慢吞吞穿衣服下楼,我趟着小区里尚未来得及清扫的落叶出门,刚到门口就看见熟悉的身影。爷爷骑着他的电动三轮,裹着有些破的棉袄等在那里。不知道等了多久,眉目间的苍白像是刚落下的霜,什么时候爷爷这么老了?
  我揣着手过去,看见他冻得通红的手和鼻尖。他从怀里掏出两个圆滚滚石榴——捂得热乎乎的,是我最喜欢的那种。还有一袋春天就藏在冰箱里的槐花,隔了大半个年头送到了我手上——今年打槐花时,我还在学校,爷爷几个电话打来也没能让我回去。
  现在想来,多少后悔也回不去了。
  那个时候爷爷已经记不太清事、认不太清人了,罕见记得清楚的是关于我的一切。他躺在病房里时,我趁闲暇时间去看望他,小小的病床周围围了那么多人,他愣是一个也没认出来,包括他的儿子女儿。我挤过人群走到他床前时,爷爷浑浊的眼睛像是突然清明了一瞬,干裂的嘴唇里吐出两个浑浊的字。我听清了,是我的名字。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扎了一下,一瞬间疼得我说不出话。我听着大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或是真情流露的悲痛,或是幸灾乐祸的假情假意,握着爷爷苍老枯瘦的手,突然感觉到生命真真切切在流逝,握在手里但抓不住一点。
  再次坐在槐花树下时,才知道,那是我和爷爷的最后一面。
  家中的冰箱里还有春天时留下的槐花,冰箱坏过一次,槐花已经腐败了大半,但终究没舍得扔。槐花树一直站在那里,但再次见到已是阔别经年。槐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唱着带着暗香的祭歌。
  村里老人常说,槐树招阴,原本我是不信的,自从那辆载着爷爷的灵车走后,我无比希望这是真的。
  姑姑走过来扶着我进屋。我坐在爷爷生前最喜欢的那张躺椅上,一坐就是一下午,直到日暮西沉,送葬的队伍回来,我才被妈妈拉着走。人这一生都在学习离别,我不想学,却被迫上了刻骨铭心的一课。
  走之前我又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的槐树,突然很想折段树枝带回家,但车子疾驰起来,根本没给我机会。作者:赵雅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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