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喜欢把零散的记忆像串珠子似的串起来,每一颗珠子都晶莹剔透,在春风的吹拂中,透着淡淡的翠绿色光芒。
劳动节学校放了五天的小长假,因此我回了趟家。很久之前我就在想,回家看看吧,村北的老杨树一定抽出新的枝芽了,门旁的花丛里一定有蝴蝶在追逐了,回去看看奶奶,看看姥姥,看看大姑二姑,看看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们。
第二天起了个大清早。我是被妹妹叫醒的,小妮儿很兴奋的样子,喊着哥哥快起床,一会我们要去看姥姥啦。
刚回到家是很新鲜的,那日早晨的空气也很新鲜,阳光越过窗户冲进屋子里,光柱里飘闪着尘埃,像一座微观的国度。妈妈在做饭,整个家庭沉浸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中,温馨极了。
路上阳光刚刚好,打在身上不冷不热的,也打在道路两旁的树叶上,绿油油的树叶反射出暖阳的碎片,在春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的声响,一种清新愉悦的气息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姥姥知道我们那天会去看她,我也知道姥姥正在家中盼望着。短暂的一次回家,我认真地记下家乡的一些细微的变化。对一个小孩子来说,走亲戚实在是平淡生活里的一件惊喜。这条路从小到大我已经走过许多回了,并且每次都带着愉悦的心情,同时期待着到姥姥家要给她做我最拿手的红烧肉。
姥姥似乎有心灵感应,刚到家时她已经在门口等着我们了。我的姥姥并不是多么善谈的一个人,只是笑着叫着我的名字。姥姥年纪大了,有些痴呆了,年轻时候家庭的重担让她耗费了太多的心血,老了有人照看了,她也总是闲不下来,总是要找些活儿做。
姥姥经常同别人说起她最喜欢吃外孙做的红烧肉。姥姥家的锅很好用,就像她平常做什么事情都要做得让别人很舒心似的。做红烧肉第一步,也是灵魂一步,在干锅中下入拇指大的肥瘦相间的肉块,颠锅慢慢地煸炒,将肥肉中多余的油脂煸出,这样做出来才能肥而不腻。锅底的油慢慢地涨了起来,肉块被炸得金黄酥脆,在锅中翻滚着,跳跃着,发出滋滋的声响。关火,捞出,下一步不需要另外放油,就用煸出的猪油,但是要舀出一部分,只余下三分之一就好。开小火,然后抓上一大把冰糖,撒入锅中,熬至枣红色,炸得酥酥脆脆的肉块下入锅中,连带花椒、大料、葱、姜、蒜,迅速翻炒,沿锅烹入生抽、老抽、蚝油,肉块在翻炒中颜色变得愈加浓郁,跳跃得好像也较之前更活泼了些。后加一罐啤酒,加水大火猛煮,半个小时之后,一碗香喷喷的红烧肉便带着些许娇羞初次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从前,红烧肉一直是姥姥做给我吃的,我总是会吃得一点不剩。后来不知哪一天,我竟突然想让姥姥教我做她最拿手的红烧肉,也是从那天开始我迷上了烹饪,并且此后一发不可收拾。
吃饭时,我们围坐一桌,那碗红烧肉在桌子中央冒着腾腾的热气,对面姥姥的面庞在热气中变得有些模糊了。我好像很久没有仔细地瞧瞧她了,甚至有些陌生了,印象中姥姥是没有白头发的,她是个很爱美的人,一有白头发总是会立马染成黑的,可是我现在看到了很多很多的银丝正在她头上猛烈地生长,霎时间一阵霹雳在我心里炸开,姥姥的头发染不过来了!
姥姥笨拙地给我夹菜,我极力地控制自己不让眼泪落下来。饭后我和妈妈刷了盘子,帮姥姥收拾了家里,在冰箱里放好她喜欢吃的食物,总想着在我们走之后,尽可能地给她减少一点儿麻烦。
那个祥和的下午,我握着姥姥的手,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具体的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橙红色的阳光照在远方的碧瓦上,移到院前的篱笆上,扫进屋子里,落在姥姥的脸上,日脚拉得很长,很长……(作者:宗雍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