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看完了王跃文老师的一本“小书”《漫水》。说“小”,一是因为书的尺寸确实比常见的书袖珍一点,二是本书仅收录了王老师的三部中短篇小说,共十几万字。相较于作者动辄五六十万字的大长篇,说“小”不算为过。
小归小,书中的三篇文章均好看。除去同名小说《漫水》,还有《我的堂兄》和《秋风庭院》。前两篇文章写的是乡村生活,是作者老家漫水村里的人和事,散发着浓得化不开的人情味儿,第三篇则是作者的“拿手好戏”——官场小说,写尽仕途中的规则与炎凉。主编把这两类风格迥异的作品放到一起,不知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总之读者读来,像从炉火融融的室内一下子跨到“天寒白屋贫”的室外,顿觉冰火两重天。这里只谈谈最有味道的第一篇吧。
《漫水》一篇的主角是余公公和慧娘娘。两人并不是两口子。男主余公公是漫水村里顶尖的细料木匠,兼之处事公允厚道,几乎是村里家族长式的人物。女主慧娘娘的身世则复杂一些。慧娘娘首次出现在漫水村时是一位落难的窑姐儿,因“竟然识字”成为村里的赤脚医生和接生婆,后来又责无旁贷地做了漫水村的入殓师。“从那天起,漫水人不论来到这世上,还是离开这世上,都从慧娘娘手上过。”
余公公和慧娘娘的感情,不是爱情,胜似爱情。余公公独居后,因德高望重,每逢过年都有很多村民来请吃团圆饭。余公公总是那句“年还是在自家过”。等到慧娘娘的儿子强坨来请时,余公公就改了口。余公公帮慧娘娘提前做寿材,用的是顶好的朱砂漆。“朱砂不好找,有钱都买不到。”余公公说:“我这朱砂藏了六十多年了。”慧娘娘听得满心欢喜……这份感情,作者写得克制,写得不动声色。
余公公和慧娘娘虽惺惺惜惺惺,但从未越雷池。即便各自成为鳏夫、寡妇后,彼此依然恪守人之为人的那份原则。所有的美好便源于此吧!作者通篇没有写爱情,但读者读了之后却比看爱情小说还心荡神摇。虽然主人公都是耄耋暮年,但读者读来,却读出一份人生初见的美好,像情窦初开,不自觉地就想到了沈从文先生的《边城》。
如果只让我说一句文中最触动我的话——没有之一的那种——那便是慧娘娘要做村里的入殓师,家人反对说:“我只问你,你有什么好处呢?”慧娘娘说:“做事都要有好处吗?日头照在地上,日头有什么好处呢?雨落在地上,雨有什么好处呢?”
文中的特色方言也让人感觉新奇有趣。公公娘娘就是爷爷奶奶,老屋就是棺材,粮子就是当兵的,阿娘就是老婆。炒菜的香味不叫闻一闻,叫听一听。原来在作者的老家,管蝉叫早禾郎,真的是好古雅的称呼!
看完此篇,作为读者,我心中还“烙”下了一道菜,虽从未吃过,但怕是要念念不忘了——就是在不可能长枞菌的寒冬腊月里,余公公为慧娘娘准备的那道枞菌炒腊肉。(作者:仲济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