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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天一色论坛集萃:  女神 (作者:熠行淡影)

发布时间:2007年06月08日 00:00  点击:

海天一色论坛集萃:  女神 (作者:熠行淡影)
每一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一位女神——母亲。
                     

苏帧拎着半提猪腿和一整袋的青草药进家门的时候电话响了,她把东西放下从包里摸出了手机,电话那头是熟悉的林飞的声音:妈妈,生日快乐。这二十几年来,女儿是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了,她会在每年的三月给苏帧寄来礼物,但是从来没有在她生日那天给她通过电话,除了去年林宇打电话告诉她今天是她母亲的生日,她赶忙打来电话,但后来还是说是老爸告诉她今天是她妈妈的生日。女儿还是孝顺的,虽然不记得她的生日,她也一直将这个原因归为她的生日只是一个平凡的日子,不像女儿和老公出生的时间,与中国传统的节日结合在一起,让人忘都忘不了。

女儿是苏帧的骄傲。她从来没有在人前夸过女儿,听着别人夸奖女儿的时候她也多半是谦虚地说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光景这样推托的话,但是脸上的皱纹像极了一朵绽放的菊花,是她小学的一位劳动老师,后来她知道那是学校的一名园丁,告诉她的那种金黄色的在秋天开的很灿烂的被称作面条菊的花朵,她还记得有内黄外红菊金丝菊花瓣菊等等。名字是园丁取的,那位很老的园丁给每一种菊花起了很形象的名字,她到现在还印象深刻,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没怎么过,你爸爸爱吃猪蹄,煮碗面庆祝一下就是了。
你最近在学校里忙什么?
准备毕业设计什么的,再好好看看公务员的书吧。女儿电话那头的声音好像很平静。苏帧有一点点的心酸,女儿是很聪明的,如果女儿今年考上研究生或者考上公务员,这个时候她应该在西藏,在昆明,她会很乐意拿钱给女儿去旅游,给她买好数码相机,换上一个笔记本电脑,现在女儿没有任何要求,只是乖乖地在学校看书,她是个懂事的女孩子,不好意思向父母开口要什么,或者也没有心情。
林小西考上了A县工商局的公务员了,我昨天碰到他爸爸,她和你说了吗?林小西是女儿的初中同学,成绩一直不如女儿,但现在看来她至少有一个稳定的出路。
陈进也考上了F大的研究生,他那天来我们家了,说他们学院的工作特别难找,所以考上的人很多,我看你就是缺少一种危机感,不要总是眼光太高。
我觉得你从小就有一个问题,就是对自己的认识不足,总是期望太高了,目标定的高是好的,但是努力就没有跟上。
就算是考上了研究生也是要找一个好的工作,现在有很多人考公务员,我看你还是把重点放在公务员考试上,考上了以后你爱怎么考研就怎么考,爱考几年就考几年。
苏帧每次和女儿通话总是要讲很多她的同学的事情,好的坏的,然后分析一下现在的情况给她听,让她要好好学习,以往的时候女儿会打断她,然后开始说自己的计划和目标,有时候女儿会很认真地说:妈妈,我自己有自己的打算。现在女儿已经不打断她的话语,不管她说什么,电话那头总是等附和,女儿的骄傲和倔强仿佛被打击得没有丝毫地残留,她想起上次电话那头女儿气馁的话妈,以后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叫我考什么我就考什么,都给你决定好了,不由得心头一阵委屈,声音呜咽起来。

妈,你怎么哭了?
没什么,只是我心里难受,就先说到这里了。苏帧急急地挂上电话,她抹掉流下来的眼泪,想林宇不在家,哭也没什么关系,就不再抹眼泪了,然后整个脸都湿了,原来将近五十的人,哭起来没有声音。

她开始洗猪蹄,整理青草药,她这辈子,所有的精力,最美好的青春都给了一个男人,他的家人,他的事业,以及他顺利或者不顺利的生活。
她想过离婚,还在很早很早以前,在还没有电视出现的年代,在那个吵架后她独自坐在厨房的夜晚,她想如果他来找她,哪怕不道歉她都准备原谅他,但是她一个人在厨房过了一个晚上,那时侯厨房和房间是离的很远的,他没有来找她,他不担心她一个人会跑到哪里去,也不担心她会不会生气了作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或者他太过相信她不会有事,还是太过相信她没有去的地方。第二天早晨他和他的家人满意地吃着她做好的早饭,小姑和她说嫂子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的时候,她就决定要离开这个男人和这个家了。让她留下来的是肚子里的孩子,她是个被父亲抛弃的女儿,在那个重男轻女的男人眼里,她什么也不是,他一辈子想要个男孩,哪怕抛弃原来的妻子和女儿。
为了女儿,她决定留在林宇身边,她不知道这个决定是不是应该让她后悔,她还是决定了用身心去原谅,去爱,爱这个男人,爱他和她的女儿。

林宇回到家,好香啊!煮好了吗?这个男人,仿佛吃是人生的一件大事一样。苏帧说他是嘴大吃四方。但苏帧看他津津有味地吃着自己做的饭菜的时候,心里是最得意和满足的,一个女人能让一个男人吃了半辈子自己做的饭菜,还能不烦不厌,还很有兴趣地吃下去,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林宇吃东西的时候是很讲究的,不是挑剔,是一种近乎完美地讲究。他朝碟子里倒了小半碟酱油,一勺子芥末,然后认真地用筷子搅匀,撒上一点辣椒粉,他在做这些动作的时候仿佛在享受着即将入口的美食,用青草药炖猪脚是南方小城特有的吃法,因为这些草药认地生长,积聚了当地山水的灵气,不但入口有一种青草的纯香,对诸如感冒,风寒,或者身体疲乏之类的症状有明显的疗效,远比那些白色的药片要好。林宇最近的应酬比较多,上火严重,苏帧特意放了几味降火的草药。
林宇啧啧地吃完了饭,没有赞叹,不过那幅满足的神情也已经让苏帧觉得很满意了,她开始收拾碗筷,整理厨房,林宇是从来都不做家务的,苏帧有段时间很埋怨他,后来女儿的一句话让她再没有了埋怨的心,那次女儿听着她的唠叨,煞有介事地说:妈,也别怪我爸了,他这么懒都是你给惯出来的。然后她开始严厉地督促女儿做家务,原因是你要是也这么懒,是嫁不出去的
林宇到了客厅,偷偷地拨通了女儿的电话:今天是你妈的生日,你别忘了给她打个电话。
我已经打了,我会记得了。
哦。

                     

姐,爸病的很严重,你快回来一趟吧,再晚可能就见不到了。小妹在电话那头略带哭腔地对苏帧说。
林宇请了假,和苏帧一起去了苏帧老家,苏帧心里的那个疙瘩还是没有解开,虽然她知道那个她不愿再喊父亲的父亲已经不止一次地请求她的原谅。去年琵琶收成的时候,他让小妹给她寄来了三箱琵琶,然后又要寄花生,寄过来的花生还不如邮费贵,苏帧说不用,小妹说爸那个人什么时候能听的进别人的意见的,他说要寄就一定要寄。
本来已经是不行了,到了医院以后抢救了,现在不能说话。
现在这个倔强顽固的老人躺在病床上,鼻子插着塑料管子,他不能说出一个字,多数时候没有知觉,看情况好点的话可能还知道一些事情。你们有话就尽快说吧。医生做好记录,对着他们说,他没有见过林宇,看样子是老人很亲近的人。

苏帧看着透明的塑料管里的液体一点一点地流入这个干枯的老人的身体,她已经十五年没有见过他了,林飞七岁的时候她带着她回来看过,林飞还会甜甜地叫外公,那时候他身体还健朗,打算再盖一栋房子,他会大清早赶到集市给林飞买新鲜的小目鱼,给他摘小金橘,现在他只是躺在这张白色的床上,连呻吟都不会了,没有表情,皮肤紧紧地贴着骨头,甚至可以看见那单薄的皮下骨头的颜色,黑一块白一块。

已经一个月了,之前老是盼着你回来一趟。
上次正好赶上大雪,路封了就没有过来。林宇给小妹解释着。
苏帧坐到床边,很早之前她以为她会快乐,她告诉自己要让他后悔,可是真的让他后悔了,她却没有一点高兴的心情,哪怕是和这个顽固的老人吵架也比现在的心情要好,老人把手移出了被子,轻轻地碰到了苏帧的指边,苏帧得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将近五十的人,流泪没有声响,甚至有时候连自己也不知道。林宇站在窗边,默默地看着,这时候,他能做的,只有默默地站在自己的妻子的身后。

苏帧没有握住老人的手,只是任凭这种若有若无的接触,几乎是没有了温度的,她感觉不到任何的温暖,或者悔意什么的,这样干枯的手,无论形状还是皮肤上的斑点和秋天掉落的树枝没有什么两样,那些可以用文字来诠释的感情几乎没有发生,只是苏帧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恨这个老人,她甚至觉得自己给他的惩罚很荒唐,母亲带她离开了这个男人,到了另一个城市,跟了现在的父亲,改姓苏。而她知道,这个固执的人在她离开后对她的思念就一直就没有停止,他让苏帧的舅舅带她们母女回家,他让苏帧同父异母的弟弟来看望她,他让小妹给苏帧捎去一副金镯子,但他没有出现过,从没有主动说过什么,他是个不会认错的倔老头。
 
上辈子欠你的。苏帧的声音小到只有自己和这个老人能听见,她把他的手放进被子里,老人的手已经没有力气了,却很坚硬,像石头一样坚硬,苏帧看见老头几乎和皮肤一样颜色的嘴唇动了动,眼睛没有睁开,好像有泪,可是也没有流下来。
阿妈她怎么样?小妹问道。
最近身体还好,前段时间腿不灵便,都要人送饭。苏帧整理了父亲的床被,和小妹聊起来了。小妹从新加坡打工回来办了个养猪场,收入还可以。
小生和七七他们怎么样了,前段时间我还让林飞给七七写信了。
七七今年高考没考好,可能再复读一年,是啊,多让林飞给她写写信,鼓励她一下啊。小生成绩还不错,就是英语不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七七上次说了外公想让林飞过来玩,不过她在外面读书也没有那么方便,放假看看能不能过来趟了。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林飞回来。上次说就几天的事了。不过好像最近稳定了一些。”“这个老头,没话说了。
 
小妹看看苏帧,似乎想问什么,苏帧朝她笑笑,两姐妹彼此会心的笑了,便没有说话。

小妹,我明天就要赶回去,你姐夫和我单位都还有事,最近正好是忙的时候,有什么情况你就打电话通知我们。
林宇上车前交给小妹一个信封,说是给爸爸找个保姆照顾着。

车开不到半个小时,苏帧就吐的一塌糊涂,眼泪和鼻涕一起流,林宇不停给她拍背,嘱咐司机开慢一些,苏帧摆摆手,意思是不用慢开。有的时候,痛苦,越是快要了命了,越是想快点结束掉。
                     

母亲节的时候,小雨给苏青献上了一朵康乃馨,然后害羞地躲在苏青身后不敢出来,乔文定拍拍手,打趣道:小雨,来爸爸这边,爸爸也要一朵花。
爸爸没有,老师说母亲节只有妈妈才有。
苏帧笑着问:那小雨知道父亲节是什么时候吗?
不知道。小雨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回答道,乔文定看起来一副生气的表情,盯着小雨。
小雨跑过去拍了一下乔文定的脑袋,看起来是很重的一巴掌,一副更生气的表情:爸爸真难看,小雨生气了。
 
乔文定明显很疼,苏青苏帧都笑了,小雨也跟着笑起来,乔文定一把抱住小雨,高高地举了起来,然后把她放在自己的肩上,逗得小雨哈哈大笑。
都是她爸爸给宠的,坏到头了,长得又壮,在幼儿园里成天欺负同学,男孩子都不是她的对手。
  “
除了说话不清楚一些,没有别的后遗症,已经是万幸了。苏帧看着快乐的小雨,欣慰地说道。而五年前的那个夜晚,这个生命还在生死线上徘徊。

  “
她怎么样了,快告诉我,她怎么样了?苏青扯着嗓子吼,苏帧在后面抱着她,但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朝乔文定身上扑过去,扯着他的衣领,快告诉我,你把她藏在哪里,你这个冷血动物,快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
乔文定的眼里含着泪,红色的,带血的泪,闭口不说一个字。他不想告诉苏青他们的女儿正在急救,已经两天两夜了。
苏青狠狠地锤着乔文定,歇斯底里的,最后没有气力地晕倒在乔文定的怀中。苏帧给苏青盖上被子,她心里苦的已经流不出泪来了,两天两夜没有合眼,苏青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然后往死里挣扎要找她的孩子,最后总是晕倒了被抬回病床上。
 
乔文定两天没怎么说过话,他本来就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和苏青家里人的沟通也不多。林宇走过来说:暂时没有危险,但是要大量输血,不过也不能确定能不能保住。
能有多少把握?
一半的机会,即使救回来了也可能会有后遗症。
什么后遗症?
  “
因为是脑部严重缺血,后脑可能会损伤,可能智力不正常。
  “
那就是说即使救回来也可能是傻子。
 
林宇没有回答,答案就是这样,可是如果他说是,就仿佛这一切是他肯定的。
  “
我不想让我孩子一辈子被人嘲笑。乔文定幽幽地说,脸上的表情痛苦而狰狞。
  “
苏青那怎么办?
  “
不要告诉她。

苏青醒来的时候苏帧不在床边,她太累了,林宇领着她回家休息,准备晚饭。
 
苏青挣扎着爬起来,她没有吃过一点东西,精神已经很恍惚,可是意识却很坚定地要找她的孩子。乔文定站在门外,这些天没合眼,吃了一些东西,只是维持他站着的能量,有时候,人的极限是什么,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苏青走到乔文定的面前,甩了他两巴掌,乔文定的脸上留下了两个鲜红的掌印,然后苏青开始撕他的衣服,扯他的头发,往死里打他,只是声音已经完全嘶哑,连啊对她来说也是无比困难。
 
乔文定看着眼前几近疯狂的妻子,将她推开,声音不大,却绝望痛苦地把每一个字讲得很利落:救回来也是个白痴。苏青顿时楞了一下,用鄙夷的眼神望着他,流着带血的泪,她甩开乔文定,破门跑出去,乔文定在后面随着,苏帧和林宇恰好赶来医院,一起追了上去。苏青跑到医生的办公室,双腿跪下,没有说话,只是流泪,医生望向乔文定,他点点头。

苏帧看着苏青躺在床上,血一点一点地从她的体内被抽走,然后注入乔小雨的体内。苏青的面容是这两天内未曾有过的安详,即使惨白。
乔文定坐在走廊里,苏青不愿意让他输血给自己的女儿,这个男人,几天内苍老了许多,他低着头,那个无情的决定让苏青不承认他是女儿的父亲。可现在这一切都没有比救回自己的女儿的性命更重要的事情了,决定放弃的时候,他没有感到一丝的轻松,现在,即使救回来的是个白痴的女儿,他也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呵护。

阿姨,飞飞姐姐有没有给你康乃馨呀?小雨在苏帧面前炫耀着她对母亲的孝心,一脸快乐的笑把她的思维定格在了现在。
飞飞姐姐没有小雨乖啊,都忘记阿姨了,就是小雨最孝顺了。
小女孩幸福地在客厅正中间跳起了圆圈舞。


莫非法则说事情总是会朝着更坏的方向发展。
如果你认为自己的情况已经很糟糕,那么更糟糕的事情还在等着你,如果你还在流泪,你只有等待着生活再一次让你流泪。

林飞站在家门口的时候,身边有一个瘦弱的家伙帮她拎着行李箱,苏帧很客气地让他到家里坐下了。
妈,这是我男朋友,莫峰。
阿姨,您好。莫峰很拘谨,像个青涩的孩子,看他的模样,仿佛比林飞更小。
林宇的脸变了下来,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林宇对林飞所有的同学朋友都是很友善和客气的,可是眼前的这个家伙,是要将陪伴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女儿夺走的人,对一个男人来说,生命中最完美的女人不是自己的妻子,而是女儿,因为那个躯体里有一半是自己的血肉,有一半是自己的灵魂。
叔叔,您好。莫峰看着从客厅里出来的林宇,不敢抬头。这是个胆小羞赧的男孩子。
你们不是一致反对我谈恋爱吗?林飞的声音冷冷的。
那现在为什么不说一声就带回来。林宇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但是看着旅途疲惫的女儿,又不忍责备。
林飞不吭声,莫峰不敢说话,他本就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
今天也挺晚的了,孩子也累了,莫峰是吧,你今晚先在客房睡吧。
噢,不用不用,我就是送林飞回来的,我还得赶回家。
你家是哪里的?
我家在B城,最后一班车是8点的。莫峰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先留下来吧,晚上坐车不好。到家也太晚了。苏帧朝莫峰笑着说道,她不忍心莫峰像个作了错事的小孩一样战战兢兢,对林飞所有的朋友,她也没见过林宇拿出这样一幅脸面。
你还是留下来吧。林飞望着他,眼神中有一丝担忧,更深的是一种恐惧。
莫峰点点头,真的是一个不爱说话的男孩。

苏帧给莫峰铺好了床,特意换上了一床新的床单和被套,林飞也不小了,早已经不是禁止她谈恋爱的年龄,即使对莫峰不满意,她希望终究还是尊重林飞的决定。苏帧想起之前看过的一篇文章《嫁什么样的男人都会后悔》,她情不自禁地笑笑,她嫁给林宇的时候也遭到大家的反对,其间不是没有风浪,甚至面临过第三者的危险,可是有时候感情是一种习惯,习惯了改掉很难,一个用惯了破旧的抹布,扔掉的时候总还是舍不得,用新的反倒不觉得高兴,还要百般挑剔。

莫峰很早就起来了,林飞一回到家就有睡懒觉的习惯,林宇和苏帧还要上班,他们和莫峰一起吃了早餐,说让林飞好好休息,她最怕坐车,昨天一定累坏了。莫峰点点头,如果能用动作和表情来回答林宇和苏帧,他尽量不开口,吃早餐也多半是低着头的。苏帧有些不满意这个家伙,林飞从小就是个开朗活泼的小姑娘,她奇怪自己的女儿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男孩子,难道性格差异大吸引力也就大吗?
要不你也去我办公室看看?林宇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苏帧听了在心里偷笑,他肯定担心将自己的女儿同一个陌生的男人留在一栋房子里,在他的眼里,莫峰是一个要夺取他最心爱的女儿的男人。
我不去可以吗?莫峰轻声说道,略微颤抖。
林飞的同学没有一个害怕林宇的,林宇总是把女儿的朋友当作自己的朋友,但是女儿的男朋友是不可能成为自己的男朋友的。
你就在家里先看看电视吧,林飞那丫头肯定没这么快起床,我们快要迟到了,先走了。苏帧收拾好包,推推林宇,两人一同出门去。

你起来了。莫峰看着怒发冲冠的林飞,笑着说。
这是你到我家以后第一次笑,还挺好看的,为什么不敢让我爸妈看见呀。
没有办法,还不知道等待我们的是怎样一场暴风雨呢?
你想好怎么说了吗?林飞边喝着豆浆边问,豆浆是苏帧专门磨的,比买的要香浓的多,带着淡淡的青黑色,苏帧放了黑豆。
你爸会把我杀死的。莫峰苦笑道。
怕死啦现在?林飞一脸怒态地望着莫峰,加之蓬乱竖直的头发,莫峰无奈又疼惜地望着她。这个女孩,他愿意用生命去呵护,可是他的生命,微薄地如同一张白纸,一扯就破。除了那些在林飞看来很纯净的爱情,他什么也没有。他的工作恰能养活自己,养活下岗在家的母亲,半癫的父亲,对林飞,他能承诺什么呢?
我什么都不能给你。莫峰垂下头,很落寞的神情。这种神情林飞见到过很多回,她像是吸毒一样迷恋这种忧伤,每每看着莫峰深沉的双眸,林飞就觉得自己会掉进去,而事实上,她已经掉进去了,要不她不会贸然带莫峰来见自己的父母,向莫峰这样的性格,也不一定会听她的。
我要过你什么吗?
你是个好女孩……”林飞知道莫峰接着要说的话,这样老土的对白,她厌恶地盯着他颤动的唇,我不会打掉孩子的。她扔下吃剩的半个包子,转身回房间。

爸妈,我有话要对你们说。林飞牵过莫峰的手,对着沙发上的父母,像是有重大的事情要宣布。
苏帧微微感到事情的复杂性,女儿从来不是一个严肃的人,昨晚到家脸色阴沉她以为是坐车的原因,但似乎看来事情比她想象的要严重的多。这个看来乖巧的女孩子,骨子里有一股谁也拧不过来的倔强劲。
我们要结婚。林飞紧紧地握着莫峰的手,严重坚定的眼神让面前这两位半老的人感到一阵阵心寒。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你当我是什么?昨天带回来一个人,今天说要结婚,你就那么想嫁人?林宇狠狠地放下拿起的茶杯,茶水溢出半杯,像林宇的愤怒,要从他的眼睛,鼻孔,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往外溢。
没有必要这么快,我们也没说不同意你们交往,你这孩子怎么了,怎么变成这样?苏帧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要求怔住了,对莫峰残存的好感也消失殆尽了。
我只是和你们说一声,过几天我们就去领证,其他事情都无所谓。
什么女儿啊,我养的是什么女儿呀?林宇恨不得摔林飞两巴掌,但当着另一个男人的面,他不愿这么做,从小他就没有打过林飞,甚至骂也没有骂过几回,有几次声音大了些,就舍不得再说她什么了。
叔叔阿姨,对不起,林飞怀孕了。莫峰细声将这几个字吐出来,清晰得足够让林宇和苏帧遭受又一个严重的打击。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林宇朝莫峰大吼,他恨不能一拳打爆这小子的脑袋,他觉得这个小人儿嚣张极了,明目张胆地到他家来抢他的掌上明珠,现在还要告诉他女儿已经有了他的孩子,这个魔鬼,这个强盗,这个王八蛋。
是,我有了他的孩子。
谁让你说话的,我让他说,你还要不要脸,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女儿?女儿的话每一句都是尖刀,林宇的心早已血肉模糊,她居然还一脸死人一样的冷漠。
我不要脸,我要孩子,你们不同意我也要和他在一起。
——
林宇一巴掌甩在了林飞的脸上,力道不大,但声音响亮,这是林宇第一次打女儿。苏帧吓呆了,她从刚才就一直处在半惊吓状态。莫峰也吓呆了,从林飞的口中他知道她父亲像个顽皮的孩子,有多么疼爱她。

林飞扯着莫峰的衣服冲出家门。

林宇将茶杯摔到门边,再也不要回来,我没有你这个女儿。苏帧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完全失去了主意,巨浪袭来,冲击下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脑中一片空白,眼前一片漆黑,四肢无力,她原想去追林飞,但一站起来,就又瘫倒在沙发上。

林宇和苏帧的年龄加起来有一百来岁了,苏帧没有想到自己年近半百的时候还要受这种打击,眼前的这个男人让她操了半辈子的心,他的女儿还要来折磨她的后半辈子,更让她恐惧的是看莫峰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懂的模样,女儿也会像她那样,一辈子操劳。

苏帧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女儿嫁给莫峰,还要生下他的孩子。她笃定林飞会后悔,她宁愿林飞恨她,也不愿她这样毁了自己的幸福。


林飞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面无表情的。苏帧削好了一个苹果,放到床头柜的小杯子上。

自从苏帧撕掉了林飞和莫峰的结婚证,逼着她到医院打掉孩子的那以后,林飞就再也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莫峰毕业后签了一个公司,薪水还可以,他把林飞留给苏帧照顾,一是因为母亲要照顾半癫的父亲,二来怀孕期间需要补充营养,他知道苏帧和林宇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吃苦。他给母亲寄一部分钱,其余的都交给苏帧,自己能省就省。苏帧有时候觉得莫峰是个不错的人,虽然家庭情况不好,但是勤劳,有责任心。

苏帧削好苹果,又拿开水温了一杯牛奶,便走出房间。她在的时候,林飞什么也不吃。林飞和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从现在开始,我没有你这个妈妈。这便是自己辛辛苦苦养了几十年的女儿对自己说的绝情的话,可她能怎么办?这个丫头知道生孩子的痛苦与困难吗?苏帧站在门外,几个月来,头发已经白了许多,人很容易瞬间苍老。之前她还指望女儿给自己争气,出人头地,可现在,就算是女儿给自己丢脸她也不在乎了,就算是他人在背后如何同情她,说女儿的种种她也不在乎了。亲人朋友,单位里的同事来探望林飞,她也是一脸谁也不搭理的表情,不开口说一个字,林飞奶奶老泪纵横地握着林飞的手,喃喃着作孽啊,她也没有一点表情。

苏帧的心一阵阵绞痛,脑袋像是戴上了紧箍咒,成天精神紧张。她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眩晕,眼前黑白黑白的,她疑心自己得了什么病,但检查又没什么结果。要命的是,她压根不想管自己的事情,每时每刻不在想着林飞,可每每想起她眼泪就大片大片往下淌,似乎连林飞的眼泪也要她替着流。

她后悔自己拖着林飞去打掉孩子,林飞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腿的时候,用带着眼泪的声音乞求她,妈,留下孩子吧。
妈,我求你了。
她是这样狠心,眼睛流着泪,心里流着血地把她往医院拽,直到苏青拦住她,乔文定扶着林飞走出门的时候,林飞狠狠地对她说:从现在开始,我没有你这个妈妈。

而这之前,林飞就已经和林宇不说话了,夫妻俩几天几夜没合眼。林宇死命地吸烟,整个家烟雾缭绕。苏帧已经懒得理他了,直到两个半百的老头终于愿意妥协,愿意接受莫峰和他们的孙子的时候,医生告诉他们林飞患了产前抑郁症,她基本不说话,精神严重压抑。

苏青带着小雨来看林飞的时候,苏帧从惨痛的回忆中恢复过来,这些恐怖的情景,每天在她的脑中演映十几次。
姐,怎么不进去坐啊?
林飞那孩子,我在的时候什么也不吃,我在外面待一会,等她吃完了再进去。
小雨,你先进去陪飞飞姐姐。苏青拍拍小雨的脑袋,小雨蹦蹦跳跳地朝林飞奔去。

乔小雨是林飞唯一愿意说话的人。
飞飞姐姐,我给你喂鸡汤好吗?是妈妈和我一起做的哦。
嗯,林飞笑着夸小雨,好乖噢。
是弟弟还是妹妹呢?小雨盯着林飞的肚子,眼睛发光,妈妈说小雨也是这样从妈妈的肚子里出来的。
林飞被小女孩纯真的表情逗笑了,不是弟弟或者妹妹,他们要叫你小阿姨噢。
像你叫我妈那样吗?
林飞点点头,小雨沉浸在当阿姨的幸福中,可是又仿佛响起什么来一样,摇摇头,说:小雨不要当阿姨了。
为什么呢?
当阿姨要像大姨那样偷偷躲在门口哭。小姑娘很认真地摇着头。
林飞的心狠狠地抽着,看着桌上的苹果和牛奶,放下鸡汤,一口一口地咬起苹果,边咬边哭,眼泪流到苹果上,又酸又甜又苦又咸。


快生了,快生了。莫峰在产房门口来回晃来晃去,他看起来成熟了很多,或者说老了很多,人也越发地瘦了。苏帧到后来才知道,他除了工作之外,还兼了两份职,他给苏帧发短信说阿姨,我不能在林飞身边照顾,这些钱您拿着,您和叔叔也要注意身体,我会努力的。
苏帧对莫峰的态度渐渐地好起来了,她开始知道林飞为什么选择这个男孩。他不爱讲话,似乎也从未许诺过什么,却也从不埋怨生活中的一切,他心里一定装了很多痛苦,唯有看着林飞的时候,那深邃的眼睛里有忧伤的温柔。
别紧张,坐下来慢慢等,医生说情况还稳定。苏帧把手放在莫峰的肩上,朝他点点头,示意他放轻松。
莫峰望着苏帧,眼神从惊讶到感激:谢谢阿姨。苏帧和林宇没有说过接受他的话,他也一直喊叔叔阿姨。
一边坐着的林宇看着苏帧和莫峰,仍旧没有说话,只是手不停的摩擦着,医院不许吸烟,他憋得好难受。

苏帧想起自己在那个寒冷的夜晚生下林飞。那时候来不及去医院,林飞是个古怪的孩子,之前没有动静,一有动静就迫不及待要出来,苏帧已经记不得接生婆的脸。她只记得很疼很疼,疼得她连做母亲的幸福都不知道了,疼得她不住喊妈,直到最后一咬毛巾,一用力,林飞出来了,她晕过去了。
可第二天抱着林飞的时候,前一夜的痛也就烟消云散了。

——”
产房里一声脆生生的婴儿的哭声,莫峰和林宇高兴地抱在一起,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尴尬地分开。护士把孩子抱出来的时候,满脸喜气,高兴地说:是个男孩。
给我抱抱,给我抱抱。林宇兴奋得忘记了之前所有的愤怒和伤心。
莫峰看着林宇笑了,第一次对林宇笑,宽慰舒心的笑容。

林飞疲惫地睁开眼,莫峰,她的丈夫,林宇,她的父亲,他怀中抱着的她的孩子,还有奶奶,姑姑,阿姨们。她搜索着苏帧的身影,——”几个月来她第一次喊妈,声音微弱颤抖。
————”嘶哑的声音拖的很长,有一种撒娇的辛酸。她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可似乎确定找不到苏帧的身影。

妈妈到哪里去了?
妈妈到哪里去了?
妈妈到哪里去了?

林飞着急地流下了眼泪。
林宇把孩子放到林飞的怀里,轻声说:先看宝宝吧,昨天后半夜那边的小姨来电说你外公去世了,你妈妈等不到你醒来,就赶过去了,我等你醒来也就要过去,莫峰会好好照顾你的。

林飞抱着孩子,想到母亲几个月来没有好好睡上一觉,几个月来没有听她喊一声妈妈,几个月来以泪洗面……
她看着自己的宝宝,觉得他好像一个人,一个若远若近,似有似无的亲人……

(作者: 熠行淡影  实习编辑:孟祥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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