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周庄之前,它甜美地居住在我对江南的向往中,有着温柔的流水,有着湿润的人家,婉约秀美,恬淡古朴,是喧嚣都市之外的桃源。离开周庄久矣,可她影子总像一个绮丽的梦,萦绕不去,让我愿化作一缕悠游的炊烟,浮在周庄的梦里。
去周庄的时候,正值久雨初晴,大片大片的白云自如地飘浮在湛蓝的天空里。朋友说:“真是天公作美!如此坦荡美好的晴空,在南方的雨季里并不多见,这是要让你看到一个最美的周庄呢!”车子行驶在南方湿润的田地里,两旁金黄的油菜花和星星点点的碧绿水塘不时撞进视线,铺展出一片又一片秀美绝伦的景色,迂回婉转的道路则带着我们一路奔向周庄。
周庄古称贞丰里,北宋年间因周迪功朗(官名)在此辟田设庄,遂有周庄之称,而它正式被定名则是在清康熙初年。虽然历经900多年的岁月沧桑,周庄依然比较完整地保留了水乡古镇的风貌和格局。因著名画家陈逸飞将周庄纳入画作,它也随之蜚声海外,引得中外游客纷纷来追寻这江南水乡的美景。它虽不似威尼斯那般壮观宏伟,却别有情致:一栋质朴古居,一处雕砖门楼,一枕潺潺流水,一抹梅雨在墙体上留下的笔墨……让幽静从周庄的骨子里透出来。周庄的河就是流动的街,桥街相连,屋舍依河而筑,重脊高檐,古色古香,处处都是“小桥、流水、人家”的妩媚风姿。
走过雄伟的周庄大桥,穿过古朴的门楼,我就这样跨进了周庄。虽然身侧游人如织,而我只深深沉醉在有周庄相伴的梦里。门楼上“贞丰泽国”几个大字,在空气里流淌着几许古香古色,从其下经过的衣着时髦的男男女女,又让这古香古色带了几分生动。我向来不喜让千篇一律的旅游指南左右自己的双眼和脚步,觉得只有自在地穿梭游走于那些巷弄之间,才能够真正体味周庄的风情入骨。这样的游走是没有喧嚣的,隐蔽于墙角的几株不知名的植物,安静在村民门前、略显陈旧的渔网,在竹筛上闲闲晒着的瓜条,转角墙上夸张的红色双鱼剪纸图,让心灵仿佛在周庄的河水里浸泡过一样,清凉而淡然地静下来。
盈盈碧水相环,楼阁隔河相望,水是周庄的魂,桥是周庄的眼,古老的建筑是周庄的风韵。走在周庄,我总有这样的感觉:那些各式各样的小桥,是这幅天然水墨中的点睛之笔,以静衬动,点活了整幅画。举世闻名的双桥,无疑是周庄所有桥里最妩媚的。一座石拱桥,一座石梁桥,桥洞一圆一方,错落有致,将河流紧紧锁在怀里,刻画出截然不同的风情。听旁边的导游说,以前周庄的女子出嫁时,一定要从这双桥上走一走,以此求得一生的幸福圆满。我细细地用脚步丈量着桥面,就像丈量自己内心与幸福的距离,步步都是小心翼翼。石头桥面自是斑驳苍旧的,每一个细小的坑洼里都蕴藏着浓郁的时光;石头桥下则是清凌凌的水,千百年来兀自流淌着,将河两岸的房子渐渐变老,将岁月的影子斑斑驳驳地印在河面上。只是不知道,这桥,这水,是否还记得自己见证过的无数幸福心愿?
站在桥上,不时可以看到以蓝色蜡染布装饰的摇橹船经过,还有一样身着蓝色蜡染布衣的船娘或者艄公。他们戴着尖顶的竹斗笠,游刃有余地驾着船儿在并不开阔的河面上前行。有时,他们还会悠然自得地唱几支小曲,或粗犷或糯软的吴侬俚歌,也悠悠地流进人们的心里。我虽听不懂歌词,却每每被那歌声吸引住,总不忍移动脚步。船儿从桥下经过的时候,摇橹时发出的轻微吱呀声响,船头温柔破开水波的声响,游客们偶尔拔高的赞叹声……悉数落进耳朵,让人更加沉醉在周庄的古居水桥之间。
走在窄窄的沿河街道上,不时可以看到头包蓝花巾的妇女在河边的石阶上淘米、洗菜、浣衣。游人的生活是游人的,而周庄人的生活仍旧是他们自己的。我喜欢这样的画面,也喜欢这样的情致,这让我觉得周庄不是被放在玻璃橱窗里待价而沽的商品,而是更真切地回归到了那个质朴古雅的水乡。有时候,在白墙黛窗的角落里,会斜搭出一根晾衣的竹竿,挑起五颜六色的衣衫,那影子映在水中或投在墙上,俨然一幅晃动不定的抽象画。或者,在小巷的拐角,会突然闪出一丛鲜花,生动地点染你的视线,让你不由自主地为这偶遇的香艳而激动。
到了周庄,自然是要看看沈厅、转转张厅的。
沈厅是私人宅第,也就是号称“江南第一富家”沈万三的宅子。沈厅坐落在富安桥附近,建于清乾隆七年,清末改名为“松茂堂”。它坐东朝西,临河跨街计有七进,间有五个门楼,熔苏、徽工匠手艺于一炉,堪称古宅精品。步入悬着“沈厅”匾额的大门,一层层走进去,茶厅、正厅、大堂楼、小堂楼……前后楼屋之间均由过街楼和过街阁门连接,形成了一个回廊式的 “走马楼”。正厅内梁柱粗大,上刻蟒龙、麒麟、飞鹤、舞凤。正厅所对的“积厚流光”砖雕门楼,雕镂精巧,不愧是苏式砖雕的杰作,两侧的垂花莲,下面的五层砖雕,都各具风情,上面人物、走兽以及亭台楼阁图案,神态各异,栩栩如生。大堂楼木梁架造型浑厚,而宅内的栏杆与窗棂则精巧雅致,两者相映相称,让这古宅既有庄重之气,又不乏灵动之姿。站在沈厅的院落里,看着头顶被屋檐框出来的四方天空,那里除了透彻的蓝,就只有几缕偶尔飘过的洁白的云———当年富可敌国的富商大贾,当年年名噪一时的商埠码头,如今都在岁月的河里流逝而去,只留下这座古旧的宅子,仿佛还在低低诉说着当年的辉煌。
张厅原名“怡顺堂”,是中山王徐达之弟徐逢(孟清)后裔在明正统年间所建,清初为张姓之人购得,改称“玉燕堂”。张厅的正厅及后楼是典型的明朝建筑,余下的则是清代所建。较之沈厅,张厅更加气势恢弘,更加宽敞,这也是当时官居和民居的差别所在。沈万三尽管身家无数,却依旧不能够随意跨越这官民的严明界限。张厅“玉燕堂”内,清一色仿明红木家具,古朴典雅。一条幽深的备弄,长约20余米,把人引向深深的后院。让人称奇的是,在这后院里居然还有一条小河穿宅而过,相传这河流通向沈万三的藏银之处。坐在岸边的石栏杆上,细细打量,居然真的在桥下的黑影里发现了一艘只容一人乘坐的小舟,我和朋友不由相视一笑,为古人的心思细密,也为彼此心有灵犀的小发现。再往里去,就是官宦人家曾经的后花园,虽然宅子里的亭台廊柱已经漆迹斑驳,只留些许岁月的残香,可那园里的芭蕉修竹,却依然青翠茂盛,为这古旧的房舍平添了许多生机。
夜色渐浓,古镇却不曾酣睡。沿河的古居檐下,那些小巧而热烈的红灯笼都亮了,两岸树上缠绕的五彩霓虹小灯也都亮了。在浓酽的夜色里,这些多彩的光闪烁着,荡漾着,把双桥、富安桥、贞丰桥、青龙桥、太平桥一线变成了一条彩色的水带。摇橹船在晚上也是不休息的,一样点着红灯笼在水面穿行。坐在船上,左手一杯引人沉醉的水乡夜景,右手一盏悠扬悦耳的苏州评弹,可以开怀畅饮江南秀色,真是人生一大快事。青砖灰瓦的古居,在夜里愈加沉静,偶尔有双眼闪着碧绿光芒的猫儿从屋檐上扭头看看河里的游客,然后兀自离去。临河敞开的窗户上方,同样挂着红灯笼,而一窗相隔的屋内,就是在棕红色大方桌旁边谈笑风生的食客,酣畅淋漓的祝酒声、说笑声,也像周庄的河水一样涌流而出,衬得这周庄之夜更加馥郁、更加鲜活。
我静静坐在河边的石阶上,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梦里还是真真切切被周庄拥在怀里。白墙黛瓦的周庄,婉约婀娜的周庄,宛若睡莲的周庄,我该如何将你在生命里永久收藏?如若可以,就让我做一场不会醒的梦吧,可以哪怕与你万水千山相隔,也可以安心地浮在有你的梦里……(作者:宓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