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那是什么?”小磊指着远处的片片绿色问到。
“是梭梭。”
“梭梭是什么?”
“梭梭是民勤人的命哩。”
小磊瞪大双眼,皱起眉头,更加疑惑了。梁素毅看着孙子惹人怜爱的模样,不禁用他粗大的手刮了小磊鼻头一下。他转过头,也朝那片梭梭望去,历尽风沙的眼神里露出几分欣慰。他才意识到,自己竟已在民勤待了五十余年。
民勤县是坐落在陇原大地的一片绿洲,前后是两片沙漠,腹背受敌。梁素毅是被调来的生态学博士,刚来的时候,他着实被这里的风沙吓到了。刚播下的种子,转眼就被吹得无影无踪,有幸运的能长到开花结果,可遇上沙尘暴,一夜之间连根都不剩了。沙进人退,百姓纷纷逃荒,人们都说,民勤将会成为第二个罗布泊。
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梁素毅看着漫天的黄沙,暗自握紧拳头,燃起雄心壮志:治沙!决不能让这一方土地就此断送!当地人见这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说什么也不信他是能治沙的料,便从未将他的宏图大志放在心上,只当他的话是每个人年轻时都会吹的牛罢了。
村里人越是怀疑,梁素毅的态度便越是坚决,他发誓要做出一番样子来。每天天刚蒙蒙亮,他便已起身,走好几公里的路去考察当地的生态环境。夜里,他总点起一盏昏暗的小灯,治沙方案反复修改精进,已在他手边堆起厚厚一摞。种庄稼先需水,留住水要先固沙,固沙先防风,梁素毅心里的算盘已打得差不多。
早上,他便领着少数支持他的村民,去沙漠西边缘建林场,种梭梭。那时没有水泵,也没有机械化设备,只能用毛驴车将水缸拖到沙漠边缘,水缸拖不进去的,梁素毅就和村民们用水桶一担担挑进去。“这梭梭树呀,可是沙漠的克星!它的生命力很强,只要有一点点水,在两三个小时内就会生根发芽。而且它根系发达,在干旱少雨的沙漠中,留得住水分,扎得牢才是硬道理!”梁素毅一边种树,一边和村民们普及,这一种便是好几万株。
后来,梁素毅在民勤成了家,生了娃,决定一辈子守护在这里。大人都进沙窝了,孩子没人管,梁素毅和妻子就把娃娃放在抬水用的木桶里,一路颠簸抬到沙窝,让孩子自己玩。娃娃还小,抓起沙地里的羊粪蛋子、兔粪蛋子就往嘴里塞,可他们却根本顾不上。
在沙漠里负重走路,深一脚浅一脚,梁素毅便落下了腿病和肩病,原本细皮嫩肉的青年经受了几载风吹日晒与沙蚀,脸上已是斑痕沟壑,沉淀出一份由内而外的沉稳与成熟。人们从没想到他能坚持这么久,也从没想到原本肆虐的风沙会渐渐少起来。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梁素毅的队伍,越来越多的梭梭将万亩黄沙逼退,夺回一块块宝贵的耕地。
沙退人进,民勤县没有成为第二个罗布泊。以往,民勤人只是种植小麦、玉米等农作物为生,基本能维持生活。梁素毅想,既然这里的生态环境已有所改善,是不是能因地制宜发展产业,让人们过上更好的日子呢?思虑之后,他建起了大棚,决定人工种植沙葱。
第一年,因为没有控制好温度,梁素毅几万块的投资都打了水漂,人们都劝他及时止损,知足常乐。可他还是想试试,第二年,他的沙葱出苗,长势喜人,产业越做越大,成为当地第一位成功的企业家。有了他的例子,民勤人纷纷建起节水大棚,种起人参果、西红柿、蜜瓜、沙葱……不同的农作物展示着同一条致富路,沙子真的变成了金子。
每年夏天,成片的梭梭都会茂盛生长,风一吹就像跃动的绿海,默默守护着民勤县。梁素毅还记得刚来时,漫天的沙砾往眼里嘴里钻的感觉,可如今望着绿意摇曳的梭梭和不染纤尘的空气,他觉得这一辈子好像都值得。
“小磊喜欢梭梭吗?”
“喜欢!”
“民勤人都喜欢梭梭,因为他们的韧劲儿是相似的。”
“那我不仅喜欢梭梭,我还要成为梭梭!”(作者:谭文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