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文章都有独特的风格,独特的韵味。不仅文章里的思想感情是作者独有的,就是文章的语言也印着作者的标记。老舍的《有钱最好》就是这样一篇文章。
《有钱最好》始发于1935年3月。文章写的是作者在青岛生活时的感受,衣、食、住、行、玩,全写到了。归结为一句话,就是:有钱的享福,没钱的受罪。这样的意思,很容易写得哀怨悲伤,或怒气冲天。但老舍却写得轻松幽默,把愤懑不平隐在幽默之中。他不直接说自己没钱,而说“青岛的洋楼汽车是给阔人预备的,我有时候袋里剩三个子儿”。“三个子儿”与“洋楼汽车”相比,真是穷得可怜,可是,话这样说出来,就显得轻松,像是开玩笑。如果说:“阔人们有洋楼汽车,而我口袋里只有三个子儿”,就显得哀怨了。意思一样,味道不同。受罪的原因,老舍也说成是自己的毛病,并且说:“等着吧,反正咱不能穷一辈子。”用乐观的态度讲悲哀的故事,先让你笑,再让你体会笑中的苦味儿。文章的题目也带着老舍的味儿,他不说“受洋罪”或“穷受罪”,而说“有钱最好”。仿佛是说:有钱呢,最好;没钱呢,也没有什么。这种态度,不是逃避,不是宿命,而是一种独特的表达方式———把痛苦化为一笑。老舍在《谈幽默》一文中说:幽默的人“他既不呼号叫骂,看别人都不是东西,也不顾影自怜,看自己如一活宝贝。他是由事事中看出可笑之点,而技巧地写出来。”这就是老舍对生活的独特感受,这就是老舍的个人风格。
轻松幽默的调子,要有生动明快的语言来表现,若用很多的形容词,或长句子,就会显得滞重。这篇文章全用口语,清楚,准确,周密,句子短,节奏快。如老舍写搬家那一段:“搬吧,都调查好了,同楼的小孩少,大人也规矩,你很喜欢。搬过去一看,院里有八条狗。”这两句话,四层意思一个转折,交代得清楚明白。有客观的描述,也有主观的感受,前边有铺垫,后边有启发,自然、生动、有趣。老舍说:“我不求文字雅,而求文字有力量,活泼,响亮……我不多推敲一句里的字眼,而注意一段一节的气势与声音,和一段一节所要表现的意思是否由句子的排列而正确明显。”(《我不肯求教于文言》)这段话把老舍的语言风格都概括出来了。古人说:“能于浅显处见才,方是文章高手。”老舍正是这样的文章高手。(作者:李景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