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每当哀伤或是畅快的时候,我总会情不自禁地吟诵起《琵琶行》,那种畅快淋漓溢于言表。当年白居易左迁九江司马,琵琶女年长色衰感伤世事的复杂情感,不是我这个不到20岁、人生阅历浅薄的孩子能够体会到的。但是我反复地吟哦时,似乎又有一种难已察觉的情愫。这种下意识的、无理由的吟诵令我如痴如醉……说实话,白居易与李白相比,白居易则更实在一些。
李白的浪漫、大气、豪放与不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辈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但似乎就是因为李白如仙人一般的气质,不食人间烟火,使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只能仰视他,感受他,赞叹他,佩服他。我们不能如他般“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也不能追随他“明朝散发弄扁舟”。“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一语道尽游子们的心声。
当年曹操出征曹丕和曹植送行,曹植称述曹操功德,发言有章,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而曹丕却在一旁伏地痛哭,曹操因此偏爱曹丕。曹丕是否真心暂且不论,但是由此观之内心真诚、淳朴的情感流露往往是最能够打动人的。白居易的作品老妪能解,我想这也是我能从内心深处理解他的一个原因吧。
《琵琶行》中所描述的是一个很悲凉的场面,白居易左迁多年,终于听到记忆里渐行渐远的帝京中的琵琶曲,但这也只能使耳暂明。宦海沉浮,人世无常,又怎是他能左右的了的?琵琶女年长色衰,委身贾人,夜间忽梦少年事,弹起曾经的琵琶曲,不禁泪流满面。一夜的繁华不能改变悲惨的命运,反而勾起无限的愁思。
我想如果李白来写这个场面的话,很可能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我们也许会大呼过瘾,但是如此的海阔天空、浪漫主义,似乎缺少了点现实的脚踏实地,当幻想破灭时剩下的只有更深的惆怅。而白居易则不然,“感我此言良久立,却坐促弦弦转急。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一阕歌词代表了他的心声,两行清泪道尽了他的苦难。没有太多幻想,也没有太多抱怨,却如阿炳《二泉映月》,无声的控诉,啼血的坚忍。
《琵琶行》的文字优美动人,甚至可以说是辞藻华丽。“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成了千古绝唱。同时某些词句又简单明了,“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文字虽然简单,却并不单薄,寥寥数语便勾勒出一个生动的场景:一群风流才子站在舟中扬臂高呼着琵琶女,希望能为他们弹奏一曲,以助酒兴。在无数次的呼唤后,琵琶女羞答答地莲步轻移,从船中袅娜而出,却依然高举琵琶遮住半面羞颜。才子的风流,琵琶女的羞涩,无不体现于其间。文字一气呵成,朗朗上口,读下来感觉甚是爽快。“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这些文字之间无不体现出作者的才气、风流与浪漫。
当才子的浪漫与现实的境遇相背离时,他会怎么样呢?李白会离开现实进入他的仙境,飘然若仙:“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而白居易则会站在现实中去感受他的超然物外,“出官二年,恬然自安”,虽然不如李白豪放洒脱,却也不失一个才子的浪漫。
这让我想到了一个人的一段话:“既有一片理想主义的天空,可以自由翱翔,而不妥协于现实世界上很多的规则与障碍;又有脚踏实地的能力,能够在这个大地上去进行其他行为的拓展。只有理想而没有土地的人,是梦想主义者不是理想主义者,只有土地而没有天空的人,是务实主义者而不是现实主义者。”
这是一个理想的人格,白居易在官场上不畏权贵、力抒己见,被贬后在地方建“白沙堤”造福一方。《琵琶行》本身就是他高尚人格的佐证。
说了那么多,我忽然想起开篇中我与《琵琶行》的下意识联系,不敢与《琵琶行》这样的优秀作品并列,更不敢与白居易这样的伟人同台,我只能说,他的简洁优美而又不过分华丽的文字吸引了我,文字里流露出的才子风流与浪漫主义使我如痴如醉,而站在作品背后的作者———白居易的高尚人格更令我敬佩。(作者:汪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