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一遍一遍翻腾父辈留下的中学课本和各种杂志;那一年,没有课业,不辨未来,无须理会生死公平之类虚无的问题;那一年,没有城市,没有金钱,生活只是一日三餐及耗费时光,简单轻松,无虑无忧。
那一年,还听不懂筠子的《青春》,只觉得整曲干涩聒噪,和丝缎一样的青春毫不相干;那一年,还只是一个沉溺于幻想之中的小毛孩,整日想着流浪,想着情爱,想着带一把吉他和一个姑娘寻风追梦。那一年,天光灿然,皓齿明眸,风和日丽。
那一年,怀疑父母的前车之鉴是否只是盲人摸象,又犹豫自己究竟能不能合辙行止,依性而为;那一年,时光毒辣,全世界的时钟都锈迹斑斑,每一秒都听得见齿轮磨合吱呀作响;那一年,事藏于心,情埋于土,如鲠在喉,却无以言表。
青春的日子或世事不谙,唯父母命是从;或愤俗嫉世,怀疑一切。最终磨掉理想或者消耗掉理想,变成寰球之上碌碌一生的尘土。从父辈的眼里,从同辈的眼里,我知道,我正在经历着和他们相同的故事。曾经在小说里构思过这么一个情节:正值年少的乐手们唱起《恋恋风尘》,台下步入中年的男人们轻轻握住身边不再饱满细嫩的手掌,有人红起眼眶,有人莞尔而笑。每个人都是一只上锁的铁皮箱子,装着年轻的喜悦和遗憾,一首歌,一棵树,一辆倾在墙上的自行车,都是开启箱子的钥匙。
有那么多条道路显现在眼前,而青春只有一次。这注定是充满了遗憾的旅程,无论怎么走,都是遗憾。于是想记录青春,记录遗憾,记录希冀。青春就是一场没有目的的旅行,本就是一场空。故而将这本薄薄的文集,定名为“青空”。
初有印刷文集的想法时,所能找到的文字不及现在的一半。初中三年,常常在深夜里写字。一盏台灯、一沓纸、一支笔和一腹表达的冲动,这些构成了青春期少年对世界的最早拓印。
那时写过的字收在一个本子里,我记得那封面是深灰色的,右上角印着一个草体的“诗”。每每在稿纸上写完,必要工工整整地誊在上面。翌日到学校,便可交予坐在我旁边的姑娘阅读,想来她大概是我的第一个读者。
不幸本子后来遗失,所存下来的文字寥寥。
同样命运的还有记录我高三一整年灵感的本子。我曾花了相当大的工夫找它,因为它才是彼时真实生活的反映,不用去回忆假想,将自己再次带入那些黏糊糊的梦里和挣扎的日日夜夜。不幸没有寻找到。那本子里除了生活之中闪过的灵感之外,里面还记录了高三创作的一些古体诗和词,虽是学语之作,丢失之后仍是觉得惋惜。
为了使文集丰实,并且为了一直以来的执念,我在2013始,写了《高三》。
不得不说,这着实是一次痛苦的经历。人对于痛楚总会存在恐惧,因而那些焦灼的日子已经被埋在脑海深处多时。“高三”只不过是一个干瘪的词语,随口说出之时不会触及彼时任何细微的记忆。而我要撕开标签,深入下去,想起那些夭折的豪情壮志和阵亡的梦想,去反思那时每一个现在想来都觉得羞愧的日子。
写《高三》的时候,常常不知不觉站起来在电脑前踱步,回过神时,或在对着窗外出神,或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像噩梦醒来。那些天,我时常精神恍惚,记忆力变得很差,前一秒想着下一秒应该做什么,而下一秒却会忘记上一秒的想法,只知道自己有事想要做,却丝毫记不起想要做些什么。好像近视,只能模模糊糊看见轮廓,却辨不清内容到底何物。
我试着去站在别人的立场上去看待这一年,发现人们并不我比过得轻松,各人门前自有雪要扫。曾经以为,我没有办法原谅的人事,现在看来却再也无关痛痒。
我想:人生就是一个又一个的局,当从一个局里跳出来的时候,你会感叹曾经“当局者迷”,但却又义无反顾地陷身下一个局中。
我将这本文集分作三个部分,为“夏” “秋” “冬”,而无“春”。因为我无法知道,真正的春天是已经过去,还是尚未到来。(作者:闫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