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竹一穷书生孤身前往长安赶考。因无钱住店，就在荒郊野外寻得一处古宅住下。古宅久经风雨，墙壁皆被严重剥蚀。屋顶多有破损，雨天有泠泠雨声入户。书生白日里临窗苦读或进城替官府写几道公文换得几天米钱，天一挨黑就掩卷上灯，从怀中取出一个酒杯，对月独酌。
一个酒杯、两个酒壶均为粗瓷所制，其中一个酒壶里的酒却是书生不辞辛苦从家乡背来的一顶一的好酒———剑南春。
所带好酒不多，书生平日里难得饮这家乡酒，多是拿了另一个酒壶从市上换了散装大曲来打打酒虫。只有在每月十五月圆或清风细雨涤荡之时才倒一杯底剑南春，于窗边端坐，品闻半天再“吱溜”一声啜饮一小口，就着这满地的明月光或是耳边风吹过竹叶的“飒飒”声让美酒入喉。
穷书生身无甚长物，只这剑南春是最贵重的家当，平日里被书生捂得紧，藏得深。每次品罢酒，酒杯入怀，酒壶重新放置到桌底破笸箩下藏起，就连空中若有若无的酒香气都被书生猛吸几口，全藏进胸腔。
是晚，清风霁月。举目四望，天连着地，地连着天，整个旷野浑融一体，晶莹剔透，是难得美景。书生兴致大发，多倒了半盏好酒，举杯邀明月，高声吟诵三遍“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一杯接一杯便停不下了。好酒入喉，全身暖乎乎热起来，书生扶着床沿蹒跚着找过来，一头栽在床上，不一会便鼾声大作。
酒杯里残留的酒香被清风载着穿过窗户，散在旷野里。
次日清晨，鸡鸣三遍，书生醒，见书桌上酒器横陈，一摇酒壶，轻了不少。书生不禁纳罕：昨夜哪里就喝了这么多！
白日里一切如旧，书生临窗苦读。天一挨黑，书生从怀里取出一酒杯，对月独酌。喝的是当地大曲。饮罢，收酒器，书生就寝。
次日夜，一拿酒壶：腪？这也轻了许多。不细思量，书生又得一夜好月色，忙趁景畅饮。
第二日下午，书生拿了酒壶去市上换酒。一长髯黑脸道长拦道抓了他衣裳，粗声粗气道：“你近日可是遇了狐狸精？”书生答：“道长错看了！小生不曾遇见狐狸精。”道长啐道：“蠹书虫！”撇了他衣裳便扬长而去。书生不与他理论，一笑而过。
随后几日里，书生愈发觉得两个酒壶里的酒少得快，这才又想起道长的话。
是夜，书生照常饮酒，收酒器，熄灯，就寝。躺在床上却只是睁着双眼，睡意全无。夜半，书生双眼朦胧欲睡去，“吱呀”一声门开了。只听环佩轻鸣，一个眉目清秀的姑娘披了一身月光迈着轻盈的小碎步走近书桌，弯腰掀开笸箩，拿出酒壶，凑上鼻去闻了闻，伸出葱白玉手在自带的精致酒杯里倒了半杯酒。定睛看去，酒在酒杯里泛着银晃晃的光甚是美丽……书生再不胜睡意，沉沉睡去。
夜里，书生起身解手，发现书桌上赫然伏着一只毛呈棕褐色的火狐，呼吸间酒气浓重。
夜间霜露侵骨，书生放轻脚步返身回床上把唯一一床被子轻覆在火狐身上。解手回来，书生将衣服搭在身上复睡去，清晨醒视书桌，酒器被收入笸箩下，火狐不知所踪。
明白了怎么回事，书生倒很高兴，颇有些钟期相遇的意思。日子照常过着，书生白日里读书，夜里独酌。偶尔，夜里醒来见一剪妙影在桌前品酌便丝毫不敢动，怕她受了惊再也不肯来。
过了几日，书生又去市上换酒，长髯黑脸道长再次拦路，大笑：“书生！我等你多时！走，走，走，我随你回去拿了那狐狸精！”书生大惊而后从容道：“道长说笑了，小生一人居久，然着实未曾见过狐狸精。”道长长叹一声：“痴儿啊！”便笑而不语，凝视书生良久。书生心虚，夺路而去。
是夜，书生在睡梦中听见一小兽的叫声甚为凄厉，猛地一下坐起，听见窗外一声长笑：“哈哈，妖孽已除，书生尽可放心睡了。”书生呼而不得。起视桌前，精致的酒杯尚在，杯里还余有残酒。书生一仰脖儿饮尽残酒，眼泪像是酒变成的，滚滚而下。
此后，书生白日里临窗苦读或进城替官府写几道公文换得几天米钱，天一挨黑就掩卷上灯，从怀中取出两个酒杯，粗糙的一只放在自己面前，精致的一只放在对面———对月独酌。（作者：文法学院 孙庭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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