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故乡,除梧桐和槐树之外,种植最多的就是榆树了。村子里,田园地头,荒野沟谷,随处都可以发现它的身影。每年春天,当春风给枝头抹上第一抹新绿后不久,榆树也吸足了水分变得滋润、青绿起来,枝条长出密密麻麻的嫩绿榆钱。
儿时的记忆里,村庄就好像一个小的森林,低矮的茅草屋淹没在树的海洋里。榆树是记忆中数量最多的一个树种,因它木质坚硬,砌房造屋时可用作梁、柱、椽,还可制作桌椅板凳等家具。骄阳似火的夏日,还可以供人们纳凉乘荫。春天,枝条上长满密密麻麻的榆钱,给人们奉献一道美食。榆钱又因其形似古钱币,与“余钱”谐音,民间有春月吃了有余钱的说法,更为故乡人喜爱。
“榆叶抛钱柳展眉,隔墙榆叶散青钱”。清明过后,郁郁葱葱的树冠上,缀满了绿中带黄,黄中透亮,似串串铜钱的榆钱。儿时的生活极其艰难,每到榆钱绽放的季节,榆钱就是农家的口粮。母亲挎上提篮,领着我去道路边,沟渠边去捋榆钱。榆树下顿时热闹起来,有人用钩镰钩,胆大的直接爬上树去,将一串串榆钱捋进篮里。榆钱、榆叶纷纷扬扬飘落,仿佛下了一场绿雨,让人兴奋不已。我急不可待地抓一把榆钱,放在嘴里咀嚼着,脆甜绵软,清香爽口。带着满满一篮子榆钱回到家里,母亲将榆钱洗净了,和着玉米面给我们蒸窝窝头吃,一顿榆钱蒸窝窝头,全家吃得很香。春天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可以吃的菜很少,母亲总是换着花样做榆钱,将榆钱拌以白面粉放入笼屉中蒸熟,蒸好的榆钱儿香喷喷的,浇上蒜汁,香而不腻,别有一番风味,至今回味无穷。将和好的玉米面与榆钱一起摊平烙制成煎饼,既是菜也是饭,其味鲜嫩爽口,风味独特。吃不了的那些榆钱,母亲会摊在竹帘上,放在阴凉通风处晾干,用袋子装起来,等到冬日里吃。
榆钱挂满枝头时,也是我们孩子玩耍的大好时机,那时一放学,约上几个玩伴结伴去捋榆钱。在树下,先把书包中的书本掏出来,斜背着空书包,抱着榆树的树干,憋足劲往上爬,爬到树上后骑在一根粗大的树枝上,先捋一把榆钱放进自己嘴里,一股清香和着微甜的滋味收服了味蕾。然后再一把一把捋了放进书包里,没有爬上的玩伴在树下急得直喊:“也给我点啊。”树上的玩伴则调皮地回应道:“你自己上来呀。”气得树下玩伴直跺脚。树上的玩伴见状忙折了几枝榆钱扔下来。爬树捋榆钱,衣服裤子被树枝划破是常有的事,手、胳膊、肚皮和小腿也时常被划出许多血口子,屁股上挨了不少父母的巴掌。“风吹榆钱落如雨,绕林绕屋来不住”,“蝴蝶成团榆荚飞,轻狂恰似五铢衣”。树上的榆钱由绿色开始变为微黄色,榆叶从榆钱背后偷偷地露出来,一阵风吹过,泛着金黄的榆钱像雪一样纷纷扬扬落下来,堆满了林间、路边,再随风满地飞扬流向远方。榆叶开始变为幽绿色,在微风吹动下,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好像乐师弹奏出一首优美的旋律,不紧不慢,娓娓动听。
现如今,榆钱作为绿色食品,从乡野中轻轻走来,登上了大雅之堂,酒店的菜单上也增添了榆钱羹、榆钱糕、榆钱饭等特色美食,成为餐桌上一道靓丽的风景。但那种带着泥土芳香的榆钱,只有依靠记忆去回味和寻找了。(作者:陈树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