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夏季,整个芦苇滩,就完全被葱郁的绿覆盖了。
每一株芦苇,都长至二三米高;每一株芦苇,都生长出几十片刀锋一般的苇叶;每一片苇叶,都吸足了水分,然后,将其转化为黏稠的绿。
刀锋一般的苇叶,把空间切割成一缝一隙,让绿色和水汽充溢其间。
晴好无风的日子,芦苇滩上,绿海扬波,阔然无际。阳光照在芦苇上,浮泛着,流淌着;绿气蒸腾,幻化出炫丽多彩的风光。无雨也能生虹,那虹,五彩缤纷,炫人眼目。一群鸟,或者一只鸟,霍然从苇丛中飞起,一飞冲天,溢光流彩;锐利的鸣叫声,在四野弥散开来,每一片苇叶,都成为了发音的簧片。若然鸟儿在空中盘旋,汪洋碧绿的芦苇滩,就成了鸟儿飞翔的背景;仙女,在舞蹈;那一只只鸟儿,是神灵的化身。
夏日多蛙。蛙鸣,是芦苇滩夏日的盛宴。
水潭汪汪,青蛙遍地都是。天越热,青蛙就叫得越欢。
炎热的中午,村人拖一领草席,于树阴下乘凉。蛙声,就蓦然响起了,仿佛那青蛙,就伏在自己的枕席边。“咕咕,呱呱……”独鸣的,群应的,远近相和,此起彼伏。可是,村人并不以为噪,常常是在阵阵蛙鸣声中,乘凉的人不知不觉地就睡去了。
真可谓“枕蛙而眠”———好诗意的境界,好浪漫的情怀。
夜半时分,天上一轮圆月亮亮地挂着;夏夜,静谧出一份淡淡的忧伤。此时,你正在酣眠着,忽然间,就被芦苇滩的蛙鸣声惊醒了。你睁开眼,看着照亮窗口的月光,感觉那蛙鸣声就在这月光上流淌;月光是一条河流,河流里流淌着一河蛙鸣。这时,你自然就想到了芦苇滩,想到了芦苇滩的绿,于是,便觉得那蛙鸣声,也是绿的了。
真好,能听到这样的蛙鸣声,是人的一种福分。
看萤火,亦是芦苇滩上的一大胜景。
《礼记·月令》云:“季夏之月,腐草为萤。”腐草为萤,自然是虚妄的;但“季夏之月”的时令,却是正确的。
季夏时节,正是萤火最美的时节。进入黄昏,萤火虫纷然而出。最初,只是零零星星的,许多萤火虫,就落在苇叶上,闪闪烁烁,仿佛天空中,骤然降落了众多星斗。站在苇滩岸边,随意伸手一抓,就能抓住一两只萤火虫。抓一只,握在手中,然后,缓缓伸开手掌,萤火虫冉冉飞起,尾巴上闪烁着蓝色的光;人,注目盯视着,感觉好幽微,好幽微。一颗晶莹的蓝绿色“星星”,从人的手掌中,飞走了。
随着夜的深入,出现的萤火虫越来越多,纷然地飞着,满芦苇滩都是莹莹闪烁的蓝色的光、绿色的光。那情状,只可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乱”。眼花缭乱,乱花渐欲迷人眼,那“花”,是萤火的花。“花”在盛放,看“花”的人,看得尽兴时,便也禁不住手舞足蹈起来,只想把自己变成一只萤火虫,参入到那“缭乱”的行列中去。
很少有人见过“萤火云集”的情景,而芦苇滩的夏夜,空中却能时常演绎这一幕。
风清月白的夜晚,最是精彩。
夜幕降临,深蓝的天空,繁星点点,或者明月高悬。芦苇滩上,萤火虫浮游、飞动了。越聚越多,漫天飞舞一阵后,一些萤火虫就缓缓地聚起,成为一群,成为一片,成为一陇;聚拢的萤火虫,一团团,一片片,搅动、漂浮在空中;飞翔、盘旋、游走,似是刮起阵阵旋风———阵阵蓝绿色的旋风,又像是夜空中飘过的一团团、一片片的蓝绿色的云。也许是飞翔累了,一段时间后,那团萤火,会霍然落到苇滩上。
哗然而散,如礼花绽放,璀璨盈目。
你很难想象,一只只弱小的萤火虫,一旦聚集在一起,竟然也形成如此震撼的力量和阵势。
然而,大自然,就是如此地奇妙而生动。(作者:路来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