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钟,城市上空还弥漫着朦胧的雾气,阳光用一种温柔的姿态,俯瞰这片熟悉的土地。街道已经脱离了夜的宁静,重新苏醒过来,锅碗瓢盆的叮当声勾勒出一幅生活的画卷。而最先叫醒这片宁静的,总是街角那家火烧铺子。
宽叔在这条街上卖火烧已经有二十年了,那家味香村的火烧铺子,大抵和我年纪相仿。
宽叔不姓宽,姓名不详,但大家都亲切地喊他“宽叔”。也许是因为他身形宽大,又或许是因为他心宽。宽叔和宽婶经营着这家火烧铺,每天不到五点就要起来烧鏊子,面胚是昨晚制好的,但我依然觉得无比辛苦。可宽叔和宽婶依然每天乐呵呵的,哼着小调起来烧鏊打胚。母亲常说,像宽叔这样的人,肯定能长寿。
家乡的味道,始于火烧,也终于火烧,如果对期间诸多的朝天锅、鸡鸭和乐、五香肉、拉皮都不多做赘述,那么火烧文化,大概就是潍坊的原味。
我对家乡味道的怀念,也始于遥远的从前了。
那时候,潍坊还是个普通的小城市,在众多的高楼大厦中灰头土脸的沉睡着,埋藏在繁华的都市文明之中,让它值得怀念的,便是火烧味儿。每周六上午,母亲要去值班,上班的路上便会带着我去宽叔的火烧铺吃早点。清晨的火烧是格外好吃的,宽叔用长长的铁叉子从炉内夹出来火烧,往往都会先递给我。店里那些火烧放得太久,糖分已经有些蒸发了,皮也不再干脆,而刚从炉里出来的火烧就不一样了,短短十几分钟的烘、烤、烧,淀粉变成了糊精,糖分也焦化成了光亮韧脆的外壳,轻轻地咬一口,在薄薄的皮下面,埋藏着的是饱满的将要溢出的馅料。或是香味四溢的纯肉馅儿,点缀着一点葱花的香气;或是清香四溢的菜馅儿,味道单纯却又不乏丰富;还有黑米馅儿的,甜软糯香,稍微黏住一点儿,就像是少女柔软的嘴唇,亲吻柔嫩花瓣中流出的第一滴花蜜……味道各不相同的火烧,沉淀着的却是宽叔一样的情。
每周六的早晨,是最幸福的时光,喝一碗加了两勺糖的黑米粥,吃一个香脆可口的火烧,总让我觉得欢欣鼓舞。回味那种熟悉的令人欢喜的味道,大概就是在太阳还未升起的时候,早已有一颗雀跃的心,在等待着去碰撞另一颗雀跃的心。可是,这种令人怀念的味道,不知道在某天,也已经消失在遥远的从前了。
从外地归来,最想吃的果然还是宽叔家的火烧,连夜赶回来,直接向着那个熟悉的地方赶去,虽然才清晨六点,但宽叔和宽婶早该起床了吧,铁板上的火烧早就该烙熟了,发出“嗞嗞”的油渍声。可当我踏上那条熟悉的街道时,迎接我的只有晨雾中的残垣。宽叔的店铺在旧房拆迁中搬走了,这条街上的早点店也大都搬走了,断壁的轮廓像是巨兽的利齿,撕裂着这片本该宁静的土地。
烟尘中,只有一点点混沌不清的尘土味儿和风拂过耳畔的细微声音。这座城市变得愈加繁华,平凡的气息都向它屈膝转身,埋藏到回忆中。但我还在拼命地寻找,希望在缝隙中,能够找到一丝丝从前的味道。(作者:窦旻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