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夹杂着泥土气息冲入鼻腔。这一夜,旺娃他爹却怎么也睡不着,在土炕上辗转反侧,旺娃他娘压着声音问道:“他达,你干啥哩,不睡觉。”没有回应,旺娃他娘翻了个身。旺娃他爹一骨碌爬起后摸索着拉着屋子内的灯泡。忽的亮光让睡在那头的旺娃有些懊恼,他皱眉嘟囔着嘴说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又睡了过去。“唉,这是个什么光景……”旺娃他爹看着熟睡的旺娃,又拉灭了灯。
冷风透过已经失色的窗纸向屋中袭来,孱弱的窗纸好似要被撕裂一般。旺娃他爹披上炕头的布衣蹲在炕上,抓起炕沿的旱烟,把旺娃用过的旧本子嗤啦嗤啦搓成烟卷,吧嗒吧嗒地抽着,烟头的星火忽隐忽现,不时照亮旺娃他爹那写满了沧桑的脸。
屋内烟雾缭绕,旺娃他爹被旱烟的后劲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突然前倾,差点栽倒在黑土块凝结的坑坑洼洼的地上……寂静的夜晚传来鸡头叫声,旺娃他娘从炕上爬起来穿上衣服开始了一天的忙活,从院子里抱起一堆木柴放在地上,坐在灶头下开始烧火。旺娃他爹披着大衣也来到厨房,“他娘,明儿个我寻个好时机把屋里头的羊拉去街上卖了。”旺娃他娘还在有一下没一下拉着风箱,隔一会添些柴火,“羊卖了咱屋里头咋过活么?”旺娃他爹狠狠吸了口烟锅,“旺娃是一定要送到县城上学的。”说罢便向里屋走去。
雨停了,天微亮了起来,从薄薄的云中依稀可见一弯月牙,旺娃他爹想起来昨天下午在大门口旺娃他二爷说的话。
“娃他二爷,大队上的学堂解散了,这可怎么办是好哩?”
“县城里有一所高中,把旺娃送去……”
“你看咱屋里头现在的光景,实在是难么。”
“你哩,唉,你想让旺娃这辈子就像你一样,天天在地里?”
“他二爷,你让我再好好思量下。”旺娃他爹摆了摆手,回想起自己小时候和伙伴在土地上用树枝学习的那阵,那是多么的快乐啊,后来,再后来大了些就去生产大队挣工分……眼前竟有些恍惚。
吃饭时,旺娃看着手里的黑馍馍却怎么也吃不下去。“达,我不去学堂了,我和你一起去大队上挣工分。”旺娃还没说完便传来他爹的一顿呵斥,旺娃他爹抬手一把打向他的后脑勺,“你个浑小子,你去给我好好上学。”脑后的疼痛感蔓延,旺娃低下了头,眼角有些泪水漫出,不知是由于疼痛还是别的原因。他看着手里的黑馍馍,大口咬了几下,生硬地咽下。
几天后,天放晴,旺娃穿着老粗布剪裁得勉强算学生装的衣服,提着他爹卖了自家羊换来的粟子,向村庄外的世界走去。再次回头,看见远处伛偻着背的爹娘,旺娃忍住泪水大声喊道:“达,你和娘快回去吧,不用再送了。”旺娃他爹缓缓抬起手挥了挥,这一挥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好,你不用管,你赶快走。”
旺娃迈着两条干瘦的腿继续行进,也带着他达的期望向远方奔赴。(作者:张梓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