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晚上七点了,我无奈地盯着窗外依旧明亮的天空发愣,咸蛋黄一般的太阳仍顽强地挂在天际线以上,散发着余威。
满头大汗的我碍于家里“这才什么时候不准开空调”的规矩,只好穿上短袖短裤,去屋外乘凉。
这一时刻究竟是否属于夜晚,我不敢确定。屋外被炙烤了一天的大地此时终于抓到机会放松,吐出热烘烘的气息。路边的花与枝头的叶却早已发蔫,蜷缩着低下头去。
走到单元门,即刻便听到了那熟悉又亲切的声音,不需再用眼睛去瞧,就知道是姥姥又在和她的老姐妹唠家常了。姥姥摇着大蒲扇看到了我,招呼着我去坐坐,满头的银发随着扇起的风微微地翘起又落下,碎花薄褂的袖筒中是一只干瘦的小手。
我愣了一会神,视线透过姥姥额头道道如年轮的皱纹,仿佛见到了幼时的我。那还是一个相同的夏夜,我搬着小马扎依着姥姥坐下。姥姥的碎花薄褂上有淡淡的花露水味,拿着那把蒲扇轻轻地扇,赶走了吵闹的蚊子,吹跑了无名的闷热。蝉鸣与月光环绕,我就那么睡着了,迷迷糊糊地陷入梦乡。
姥姥晃醒了睡着的小孩,我的思绪也收了回来。我摇了摇头,笑着和姥姥打了声招呼,说我要去散步,姥姥嘱咐了几句,我便继续出发了。
走出小区门口,身上便出了薄薄的一层汗。想着乘凉应是不可能了,却也不愿辜负我这一路迈出的步子,便只有继续向前逛着。
太阳已快被城市的高楼吞下一半,天空擦上了些许黑色,城市终于稍许冷静下来。我一路走着,走到街灯亮起暗黄的光,走到路边的小店亮起闪光的牌匾,听任双脚带我去它想去的地方。
终于,脚步停在了熟悉的路口。转角沿着有些破旧的砖石小路,一直往前就可以看到一个塑胶操场,因为照明全靠旁边台上那盏硕大的灯,所以我们当地的孩子都叫它灯光操场。去饮料店买一杯多冰的柠檬水,一口下去,仿佛冰川涌动,狠狠地扑灭了身上的燥热。
边喝边走吧,在操场上散步,一圈又一圈。第一圈,我看到了即使夏夜仍有形形色色的人们三五成群,分散在略显黑暗的草坪上,或交谈说笑,或在一起打牌,虽谈不上人声鼎沸,也是颇为热闹。走完第二圈,我注意到了这时有时无的微风,操场旁平地而起的高楼,还有散发出纯净白光的月亮。第三圈走完,我也走进草坪,在人群中找了一个还算宽敞的角落坐下了。我看着眼前的陌生人聚在一起欢笑,就不可避免地想起那几个熟悉的面孔。那时每当周末回家,都会约上那几个伙伴一起到这个小操场闲逛。再一人捧着一杯饮料,说笑间这一周在学校的不快疲倦也都融解在这夜空里。
可是自从大家奔赴各地求学,见面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了,宝贵的回忆也如被高楼遮挡住的月亮,虽仍有光芒溢出,却也终究不那么显眼了。
操场的人渐渐少了,饮料也早已见底,看场的老大爷吹起散场的哨子。该回家了,再顺着这条熟悉的路。偶尔拂过衣角的风早已不再燥热,只余一分凉意。
我加紧了脚步向家走去,像是搬着小马扎跌跌撞撞跑向姥姥的小孩,也正如与好友一起躲雨奔跑的少年。(作者:刘丞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