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很久都没有再到舞场去了，那些曾经的衣袂翩然仿佛是很久之前的场景，觉得远了又远了。其实，现在细想来，不是没有了跳舞的地方，只是没有了跳舞的心情。
　　刚刚开始学跳舞的时候，是在大学之前，１７岁，花一样的年华，正是心里对任何美丽都充满了憧憬的时刻。那时整日艳羡正在上大学的姐姐可以每个周末打扮得光鲜美丽，开心地去跳舞，每每看着姐姐在镜前细细梳妆，总是觉得心里有条骚动的小虫子在抓挠，恨不得自己也赶快和姐姐一样，能够骄傲而旗帜鲜明地穿上自己最漂亮的衣服，在那流转的音乐里飞旋舞动。也或者，那并不完全是因为一种羡慕才如此沉醉，那当中其实还有着少女对于花朵开放的期待，还有一种朦胧的关于自己身份确认的渴望——只要那花朵开放了，仿佛自己就可以变成一个柔媚的女子。
　　于是，总要缠着姐姐教我她新学的舞步，这几乎成了我每周的必修课。可是，姐姐似乎总是没有耐性，随便用几个姿势就打发了我，还要美其名曰“缺少音乐，缺少氛围”。即使这样，我还是囫囵吞枣地记住了一些东西，比如华尔兹的圆润，比如伦巴的琤琮，比如牵手舞的热情，诸如此类。
　　等到自己真的到了可以“对镜贴花黄”、可以精心准备一次舞会的时候，那份心情的雀跃自然也就可想而知。把最美丽的衣衫拿出来，在宿舍的镜子前面试了又试，还要让同去的女伴一遍又一遍地帮自己检查，唯恐有细节上的疏漏自己还没有注意到，总是要问到连她们都觉得要崩溃方才罢休。
　　夏天的气息总是浓郁而热烈的，薄而轻灵的衣衫挡不住迸涌而出的热情，那空气里流动的都是一些让人心里不能安稳的滋味。更多的时候，舞会是在露天的小广场上举行，旁边站着的是许多羞涩又好奇的人。更多的是男孩子，他们总是喜欢在这里站着看，希望可以看见更多美丽的女孩子成为视线里的一道道风景。不过，这夏日的舞会也有遗憾，那里能够自如带着女孩子跳舞的男生绝无仅有，即使有，他们也宁愿寻找一个同样娴熟的女孩，共同享受在舞池中央接受四围钦慕眼神的感觉，舞技生涩如我等，只好在旁边暗自焦急暗自失落。但是总有人会来邀请，也总会遇见舞技和修养都很好的男孩，他们会浅浅地欠身，用眼睛和手臂带你进入舞池。这样一来二去，自己的舞步倒也熟稔了不少，也可以气定神闲等待相邀。
　　天气冷了的时候，舞会也就相应地转移到体育馆里举行。那里有着高高的房顶，有走上去就咚咚作响的木地板，还有在地上不停旋转、不时改换颜色的彩灯。我顶喜欢在这里举行的舞会，喜欢那些颜色在夜晚里诱惑而动人的样子，喜欢它们肆意地张扬就改变了空间平淡的感觉，喜欢自己随着音乐移动时在地板上留下的微微沉闷的的声响，喜欢那些在空气里淡淡流转的音乐和年轻的香气。
　　曾经在那里也有过片刻的动心，那是一个修长但又不特别高大的男孩子，最亮的是那双眼睛，即使在那样昏暗而混乱的灯光底下也掩藏不住光芒。他的舞跳得特别好，手臂的用力总是恰到好处，没有丝毫的生硬，让人可以随时心领神会，知道要如何仰俯如何转身，要如何跟着他的脚步享受一曲音乐。那是唯一的一次，我在舞会上和同一个人跳舞一直跳到散场。
　　然而，我并不认得他，他也不曾见过我，我们只是彼此萍水相逢的两片树叶，匆匆擦身然后就此别过。没有什么所谓的浪漫故事上演，我们甚至默契地没有问彼此的宿舍、电话——舞会散场，我们告别，并且再没有见过，如此而已。或者曾经遇见的吧，只是在没有了灯光和地板的空间里，我们仍旧素不相识。
　　青春的年华似乎总是很快过去，当自己可以从容应付学校里所有的舞会，才发现已经是临近分别的时刻——毕业不再遥遥无期。我们成了要踏上旅途的那群人中寻常的一个，要面对友情、爱情的别离，要在某一辆车的后面流下眼泪，要在那些和四年以前一样浓稠的夏日风中彼此挥手作别——那杨柳哪里堪折？
　　而有时跳舞，也成了自己那段青葱往事的最后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