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其实一直想写点关于父亲的东西,可是每次提起笔都总是以这样或那样的理由最后又停下笔来,终究没有写成。借着这次父亲节的征文活动,我总算稍稍静下心来。于是先想了几个题目,诸如《父爱如山》,《大爱无言》之类的,但总觉得过于矫情。最后想来想去,反而以《我的父亲》这最简单不过的字眼为题。其实,这正如父亲的为人一样,朴实无华,含蓄内敛。
父亲这大半辈子
倘若除却布满额头的皱纹和微驼的背,我总觉得父亲看起来要比他的同龄人年轻一些。因为父亲又高又瘦很精干。在父亲的同龄人中,我所见到的最多的有两类:一类是中年发福,挺着个“将军肚”;一类是过于瘦瘪,弯腰驼背。父亲是居中的那种。其实我知道父亲老了,因为我已经长大了。
父亲有着并不幸福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苦难的童年。父亲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他的出生给全家带来巨大的喜悦。我的曾祖父解放前是地主,我的祖父兄弟二人膝下都无子女,因此在父亲降生之后,他得到了全家的宠爱。可惜好景不长,父亲还很小,就遭遇了三年自然灾害。父亲就这样失去了自己的伯父和父亲,于是家道迅速衰败。祖母一人无力抚养幼小的父亲,不久便改嫁了。
祖母的改嫁并没有让父亲的境况有本质的改变。父亲的继父为人古板,对父亲很是刻薄,不似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那般疼爱有加。于是父亲在很小的时候,就必须干很多活,挑水,砍柴,放牛。一年四季甚至寒冷的冬天,父亲连双鞋都没有。许多年后的今天,当父亲回忆他童年的时候,我们依旧能从他的话语中感受到他那时对一双鞋的渴求。所有这些,父亲都能默默承受。然而令父亲最为痛苦的是,他没有更多的上学的机会。父亲上完几年小学就辍学了,尽管父亲的成绩极其优秀,但继父把更多的机会留给了自己的女儿。
少年时所经历的艰辛让父亲更快的长大起来。在父亲十八岁那年,祖母托熟人的关系,让父亲到乡政府工作。那时的父亲聪明灵活,干活利落。乡政府有一个大院,里面住着不少老干部。他们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勤快的小伙子,碰上什么需要跑腿的活儿,都让父亲来做,并且父亲确实干的很好。时间长了,他们都把父亲当自己的孩子来看。
后来那些老干部将母亲介绍给父亲认识。父亲同母亲结婚后,随着我们姐弟俩的相继出世,他把更多的精力倾注于家庭上。母亲在我们姐弟出世以后,身体不似以前那样好了。从我记事起,都是父亲做饭给我们吃。母亲当时的工作是话务员,负责将打到政府的电话接到分机上。那时我们一家住在政府大院,条件很差,没有固定的锅灶,只能用很简陋的煤油炉来烧饭做菜。父亲每天下班以后都要花很长的时间来准备饭菜,但父亲很耐心,就那样慢慢将简简单单的原料变成美味可口的佳肴。那种美妙的味道一直伴随我的童年,永远留在我记忆中的最深处。
一九九五年,撤区并乡。父亲上调到十公里外的镇上工作,而母亲则留在了本地的粮站工作。于是父亲每天早晨骑着自行车上班,傍晚又骑着自行车回家。来来往往,不觉又是十年。
二零零五年,父亲办理了提前退休手续。
五十多年的风风雨雨,父亲已经走过。父亲也有许多不完满和遗憾,但他依旧任劳任怨,乐观向上。
父亲和母亲
父亲和母亲的婚姻基本上属于“组织安排”,因为最初他们是由那些老干部介绍并撮合的。母亲曾经和我们聊天,谈及往事。其实父亲和母亲很早就已经认识了。
父亲和母亲虽然分别住在相邻的两个村子里,但却在同一所小学上学。每天放学的时候,他们都会和自己的玩伴们一道回家。由于他们是不同村里的小孩,于是会结成不同的“阵营”,所以见面了总不免要争吵。他们都会为了自己“阵营”的“胜利”而大动口舌。时间一长,他们彼此也熟识了。少年时的父亲和母亲,个性都很鲜明。父亲略微有点调皮,干活是个好把式,下河摸鱼,爬树打鸟也在行。母亲很活泼,爱好文艺体育。那时的他们却不知道,以后他们彼此会相伴到老。
后来父亲辍学在家,母亲继续读初中,高中,他们就没有联系了,就似两条平行线,靠的再近也无法相遇。但仿佛缘分终究是天注定,父亲和母亲竟然会在一起工作,并相爱了。其实据母亲所说,他们的爱情并非一帆风顺,包括外公,外婆和母亲的诸多闺中密友都反对,他们嫌父亲的条件不好,但最终父亲和母亲排除了一切困难,坚定的走到了一起。
一九八二年五月四日,一个平凡的日子。没有隆重的仪式,没有盛大的宴席,但有两个相爱的人,一辈子相守的决心。
婚后,父亲同母亲的生活相当困难。他们都不能从各自的家庭得到太多的经济上的支持,他们只能省吃俭用,一件一件添置家用。那段最艰难困苦的日子,父亲就牵着母亲的手慢慢走过。
再后来,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抵抗力十分弱,经常被一些小病折磨的很痛苦。父亲常常对我们感慨,“你们的母亲年轻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那时的她是那么健康。自从跟了我……”。从父亲那无限感伤的眼神中,我读到了父亲对母亲的深深愧疚。
于是很多时候,父亲总是全部听母亲的。有时候母亲的脾气不是很好,会骂父亲几句。父亲也都笑着接受了。这些年,家里各方面的压力越来越大,父亲比以前脾气也差了点,偶尔会跟母亲争吵几句,但很快就烟消云散,重归于好了。
经过这么多年,外婆每次提及父亲总会说父亲是个好女婿,好丈夫,比上虽然不足,但终究比下有余。换做其他人,也许早已经受不了母亲了。
我眼中的父亲和母亲,是如此的恩爱。倘若我日后的爱情也能这样,我就满足了。
父亲和我们姐弟
母亲是一个心直口快的母亲,她总会教育我们姐弟,“你们一定得好好读书。因为你们的父亲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们身上,他希望你们能完成他未能完成的梦”。
父亲是一个含蓄寡言的父亲,他很少用言语来教育我们,他总是在默默的做着一些事。
而谁也未曾想到,给他带来最大苦恼的却是他最爱的儿女们。
孩提时代的我们都是那种很可爱的孩子,母亲也一直津津乐道于幼时的我们。姐姐八个月大时,被父亲和母亲带去看戏,当她听到台上在唱戏时,她就站在母亲的腿上,手舞足蹈,跟着大声唱,一下子就成了全场的“主角”。而小时候的我也很聪明,所以父亲特别疼爱我们,为能有这么一双儿女而欣慰不已。
早期我们姐弟俩的求学之路异常平坦,我们的学习成绩都很好,平时在学校的表现也深得老师的赞许。父亲很少干涉我们的学习,他觉得应该给我们最大的自由空间,但反过来这也使我们变得过于骄纵,脾气都很倔。
很多时候,事情并不都会向你所想要的那个方向发展,一些微小的变化改变了一件事,也许就改变了一个人的一生。
九五年,姐姐初三了。那个时候初中的升学率并不像现在这般高。出于多方面的考虑,父母决定让姐姐读由粮食部门内部办学的粮校,毕业了就可以直接到母亲的部门上班。其实他们当时的考虑并没什么错,毕竟女孩子能找到一份收入不菲而稳定的工作已经相当不错了。可是,姐姐毕业时,正赶上了国企改革,下岗的大潮。此时粮食部门已经人满为患了。父亲托关系,给姐姐找了个工作。但不到一年,姐姐所在的工常厂就宣告破产了。两千年,姐姐只身一人北上,在北京她边听课边打工,报考了人大的成人专科。凭借刻苦的复习,姐姐最终考上了。紧接着几年的求学生活,姐姐很辛苦。当时学校并不安排成人专科学生的住宿。在寸土成金的北京,姐姐兼职挣钱,她希望自己能支付昂贵的房租,不给家里增加额外的负担。二零零三年,姐姐毕业回家。北京的三年让姐姐身体很不好,而且还有轻微的抑郁症。姐姐一病就是整整一年。二零零四年,姐姐又拿起课本,考上了我们本省的一所本科学校。今年夏天,姐姐就毕业了。
父亲一直都觉得,是他当年的决定让姐姐经受了本不应该经受的磨难。姐姐的青春韶华因此而一去不返。而现在的母亲已经变得一丝迷信,她说这些都是“命”,躲不过的。但父亲不信“命”,他是如此渴求我们能得到更多的幸福,然而他迟迟未能如愿,我这个他一直很疼爱的儿子,却又一次伤了他的心。
二零零一年,我第一次参加高考,发挥并不是很好。尽管分数已经超过一本将近六十分,但并没有达到我的理想。一直没有经历太多挫折的我,一时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结果我既不服从调剂的志愿,更不想去复读。那时幼稚的以为,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只要肯干,难不成还能饿死?再后来,我接触到CS,那时电子竞技在中国刚刚起步,我仿佛一下子迎来了自己的春天,只觉得电子竞技就是我可以为之奋斗终身的事业了。我立刻沉迷其中。父亲既没骂我,更没有打我。每次他总是很耐心的劝我,他说他不理解我的想法,但他希望我能理解父母的心情,为了自己也为了全家。他会一直等到我回心转意的那一天。可是这一等,就让他等了三年。我花了三年的时间,才弄懂了父母的心。
二零零年四月十七日,我永远忘不了那天。我决定再一次走进校园,而父母决定搬家,离开了他们已经住了五十年的那个小乡村。之后父亲又办理了提前退休手续,到一家私人工厂打工,这样可以挣到更多一点的钱。经过一年的努力,最终我发挥还不是很理想,但还是考上了。经过了这几年的一切,我知道现在仅仅是个开始,前面的路还很长。二零零年五月,本该是零五届毕业生却变成零五级新生的我,开始了新的求学生活。
这些年,父亲老的很快。尽管外表上还不是太明显,但反应却日渐迟钝。我很愧疚,但过去的总是无法弥补了,我只能在以后的日子里让父亲更多的开心。有时宁愿自己能少活几年几十年,换来父亲的健康和开心。
勤劳朴实的父亲,慈祥善良的母亲,坚强不屈的姐姐,迷途知返的我……
父亲趣事二三
平时在日常生活中,父亲虽然不苟言笑,但有时还是挺让我们开心的。他的趣事不少,基本上我们每人都能列出几件来。
父亲工作了三十多年,因工作关系平时接触的人实在是数不胜数,但父亲的记忆力委实不错。很多人虽然只和父亲打过一两次交道,但父亲很多时候都能记住他们,相反别人往往却不记得他了。母亲总会抱怨父亲的一个“恶习”:每次在街上,父亲看见自己的“熟人”,就算别人在马路对面,他也会跑过去同人家打招呼,甚至还喜好拍拍人家肩膀,再寒暄一阵。其结果就是经常在不认识他的人的肩膀上乱拍一阵,令对方莫名其妙,然后自己扬长而去。虽然母亲最恨父亲这样,但父亲依旧我行我素,不以为然。
父亲有时很“臭美”。父亲的头发有些微卷,很多时候忙的顾不上梳理,就会有点乱。记得一次晚饭时,我们全家在讨论发型,你一句我一句。突然间姐姐来了句,大体意思就是其实父亲的脸型不错,配什么发型都还合适。当时母亲笑得最厉害,她说她同父亲认识二三十年了,第一次听到这种话。第二天,我们惊奇的发现,父亲起得很早,竟然还用上了他以前一直未曾用过的者哩水,将头发梳的光亮,甚是得意。
这个学期开学,女友想送我去车站,而父亲也要送我。父亲知道我有女朋友了,但他们一直没见过面。我怕女友第一次见父亲有点害羞,就先去接她,让父亲在车站等我。在车站,我赶时间就匆忙上车了。后来女友发短信告诉我,其实,父亲比她还害羞,语无伦次的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竟然先回家了。这真让我们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