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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中滋味(王好强)

发布时间:2007年04月09日 00:00  点击:

脑袋不得空闲时,我经常拿香槟兑了干红,一边端详,一边静静地细细品味。也不知这种调配是不是符合调酒的规则,我只是想借着酒中那复杂的滋味想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就像香槟和干红的混杂,在一个殷红鲜亮的颜色下,糅合出复杂的感觉。这些感觉有时候真得让人很无奈,不得不抽一些专门的时间来思考甚至要跟自己的思想来一番交锋,可往往得到的又是一个说不清楚的结局。

每种酒里都有独到的滋味,把几种滋味混合之后,滋味的种类自然就更多了,甚而在原来的基础上产生了很多不曾品过的新的感觉;当然,以往所熟悉的旧的感觉也可能减弱了许多,有时候甚至不仅需要借助敏感的味蕾,还要加上对曾经酒从口中经过咽喉流入腹中的感觉的回味,才会品出原来的味道,找回以往在酒中体会的情结。

作为酒,有其形,有其色,亦有其独有的淳厚。

酒,形可以如璞玉之莹润,如涧泉之澄澈,亦可有芙蓉泣露之剔透、凝稠。魏晋风流早已杳然,旧日的兰亭在文人的心中也已成为了永远的呼唤,可涧流飘着精致的觥筹,载着剔透的美酒,溪流之侧,群贤毕集,高朋满座,或谈笑赋诗,或畅叙旧日交游之谊。即便仅仅是一份遥远的呼唤,在想象觥筹交错的刹那,也不会遗漏对那琥珀杯中美酒的垂涎。

酒,有着如水的温柔。举杯之间,如甘冽的清泉温润了身躯,在心灵的深处撞出一个泛红的印记,然后巧妙的在脸上一涂抹,便是惹人的红晕盎然。“清水出芙蓉,天然来雕饰”,无色之水以其空灵的心境孕育沉鱼落雁的美貌;如水的美酒,沾着水的灵气,浇出了一个入仙境而悠游的诗者。青莲居士的笔锋蘸了酒之色泽,以无境而出入天上人间。上,可以高揖卫叔卿;下,可以潦倒之中睥睨万物,漠视权贵,愤然朝堂。“葡萄美酒月光杯”,酒,亦有如血的殷红来验证葡萄的琼浆。血,自然的带腥;葡萄的美酒,天然的鄙夷血腥的存在。无论一个绅士在什么场合举起手中的葡萄酒杯,那份殷红永远透着平和的气息,氤氲着静谧的氛围,仿佛世界在庆祝一个天使的诞生,或者是全人类在以一个无忧无虑的心境享受生活的平静。殷红的酒埋没了血的腥味,反而留下了些许的温存。

但酒恒久的存在并不在于色泽和形态的陪衬。陪衬的表面形态也永远不能取代一个事物所可以传达的情结。酒杯举起,所承载得总是令语言都显得晦涩的情怀。每一口下肚,不同的心境附加上不同的感情,酒入腹中的感觉又岂是简简单单的苦辣与酸甜。

就如我手中所握着的干红与香槟的搭配。

每次一个人静静的坐下来,托起酒杯,身体的所有活动都是那么的安静和沉稳,似乎在酝酿一种氛围,在寻找一种思考的境界。在一切准备都完成之后,只等待酒从口入,然后细细的回味其中复杂的情怀。和着那说不清楚的滋味,想着一些妄图解开的思想的结,在不清楚与不明白的交融中任思想遨游在一个混沌的世界。有酸,有苦,有涩,偶尔也会有些许的甜,可等到最后,酒杯抛弃了最后一滴酒的时候,一切又回归了复杂。有时候在复杂中理出了点滴的头绪,可生活却仍然标记着复杂的符号,因为不知有多少轮回的生命要持续的思考同样的问题。

记得在我喝下第一口酒之前,我的思想中就已经有了对于这种搭配是酸的判断,因为无论是干红还是香槟,他们都是以葡萄为原料的。就如生命在冥冥中会注定出生与死亡一样,有些基本的属性无论你经过了怎样的雕琢,都会清晰或含糊的保存下来。我品味的第一种滋味也的确是酸的,而且酸的透彻,就像泪水划过两腮的酸楚,一直到了心底。前几天读史,看到了李斯所导演的沙丘之变,也读到了秦始皇的悲惨。我的心里包藏了很多的诧异。一个一生意志都没有被忤逆过的君王却在尸骨未寒的时候,被一个宦臣彻底地把自己的意愿改变了,他曾经君临天下,他曾经睥睨天下万物,他是真正的天子,纵然他有些残暴,有些专横,甚至有些不可一世。但他是天子,他始终一厢情愿地认为无论什么时候,即便他自己已经死去,他的话也不会有人胆敢忤逆。可是他错了,他错在了自己的刚愎,错在了一直未遭忤逆的历史。他用武力征服了天下,可当他的威严伴着武力一起随风消逝的时候,只给围观的民众留下了臭咸鱼的气味和一个掩鼻的姿态。一个小小的宦官彻底的忤逆了自己的意志,而且用他嘱国的嫡长子给他做了陪祭,曾经强大的秦国就在一个瞬间开始滑离历史的轨迹,逐步退出历史的舞台。曾几何时,秦始皇的酒杯举起,哪里会有酸的滋味,酒杯中贮存的是永远的壮怀豪迈,可就在那刻,即便给他一次灵魂复苏的机会,恐怕酒里也只剩下可怜的酸。酸掉了自己苦拼的江山,酸掉了一生的戎马功业。我举杯为秦始皇喝一口只有单一的酸味的酒。他是一个绝对的帝王,我是一个平庸的读史者。但我也曾有自己的壮怀激烈,也曾经仰天长啸,俯视八千里云和月。又是曾几何时,我魂牵梦萦着心目中的学府,我已经几乎踏进它的门槛,甚至感觉到了它的气息,可就在我踏进去的瞬间,我被一只迷惑的手拽了出来。人生没有弯路,因为在你回首之前,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你以为的弯路。而等你回过神来,你剩下的也许就只有一口酸心透顶的酒了。

最初品酒,品出的主味是酸,醇厚,馥郁。可随着品酒的增多,从酒里面品出的味道也越来越多,已经不再是单纯的酸。酒从舌头两侧滑过的瞬间,总是残留下一点微苦的感觉。记得庄子在《齐物论》里曾讲过这么一个故事。有一天,一只硕大的海鸟飞到了鲁国,鲁国的国君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鸟,命令人准备最精致的肉食,亲自为大鸟奉上了最醇厚的美酒,把大鸟当作神鸟来供奉。但大鸟始终神色游离,最终在三天后死去了。鲁国的国君哭得很伤心。这是一个寓言。但在这个寓言中,该伤心的恐怕不是国君,而是那只大鸟。因为国君以人养养鸟,而不是以鸟养养鸟,最终剥夺了大鸟的生命。而这只大鸟却哑巴吃黄连,心里虽然满是苦,却只能借助游离的眼神来传达。有多少时候我们的生活就像这只大鸟,尽管自己的心里包含着无数的苦,却总是不停的忍耐。中国人有忍的美德,但岂不知这种忍一旦过度就成为了怯懦。我们一生所遇到的哑巴吃黄连的时候已经够多了,那苦的滋味积聚的太久了就会麻木的接受一切苦的事实,难道一个人的尊严真得可以接受吗?太可怕了。醇厚的美酒在大鸟的口中哪还是美酒,那是苦口的毒药。酒中所有的只是无尽的苦的滋味。我们太多的时候体会了这种滋味,我们知道它是苦的,以前我们忍受了,以后有些苦我们还要不得不忍受,但在必要的时候我们该说出自己的想法了,我们要宣泄那种苦的滋味,哪怕只是在一个角落端起一杯干红和香槟的搭配,伤心地在酒中吞吐着现实。想到这里,我感到了些许的欣慰。因为我每次端起酒杯都有一份恬淡的情怀。超越了伤心,超越了狂喜,酒杯端起的刹那,有的只是平静的思考,慢慢的回味。

其实当我们走过了一个又一个驿站,在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偶尔有些涩涩的感觉袭上心头也是一种美好的回忆。而且苦与涩的感觉往往是相连的,在经过时间的积淀之后,也未尝不能成为久违的莞尔的原因。酒精作为一种刺激或者解脱,在酒入喉中的刹那,最初体会到的也许是沉重的苦,可就像我们所经历的生活,一旦时间拖着我们的身躯滑过了原来的轨迹,我们回过头来去品味过往的时候,那份苦就有几分涩的感觉了。因为苦已经属于了过去,我们已经走过了那段时光,而且我们也清醒地知道,那份苦是永远也不能赎回了,于是苦的感觉得以淡化,转而成为了涩。古代的很多文人都曾有过抑郁不得志的感慨。在一个人拼命追求的过程中,抑郁不得志是对一个有才华的人的灵魂的折磨,那是一份积聚在内心难以吐露的苦,可一旦这种状态在悄悄中成为了长久的存在,当那个曾经受苦的人再接受原来苦的话题的时候,那份感觉已经淡化为涩了。生活就是一个这样让我们淡化过往的过程,将原来浓烈的感觉逐步的消磨,淡化,甚至一点一点的抹杀,直至我们变得麻木。当然,在我看来,涩的感觉往往是一种最佳的状态,因为这时我们已经超脱了过往的苦,但却没有完全地遗忘,我们凭借那份涩涩的感觉在寻找着记忆,在总结着生活的所谓经验和教训,从而收获着新的成长,或者有了一种洒脱的心态,或者有了一份超然的情怀,当然最好的还是有了一个练达的人生。涩的感觉有时候的确是一种最好的状态。

同样的搭配,我持续品了一个多月。现在,酒入喉中的第一感觉仍是酸,继而是苦,转而为涩,可等到酒在口中逡巡了每个角落之后,在下肚之前就成了一种复杂的甜。是一种回味之后的甜,是一种良药苦口然而利于病的惊喜,是一种无法言传的感觉,仅仅是感觉。就像经历过浪漫的爱情,在一切的缤纷都已经经历过以后,最缠绵的瞬间刚刚过去不久,分手的结局来了。这一个结局夹杂了酒中所有的感觉,最初的酸,继而的苦,渐渐的涩,最后等时间消磨了痛,只剩下回忆的时候,又是一份美好的甜。

握着手中的酒杯,品着杯中酒的滋味,用舌头感觉酒中存在的滋味的时候,似乎是在赏玩人生无数个俯仰的瞬间,一切都那么复杂,又是那么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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