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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鸠缘

发布时间:2024年12月02日 09:09  点击:

2001年4月底,每天清晨5点左右,一对斑鸠在四楼我家的阳台上咕咕鸣叫,仿佛在商议一件重要的事情。几天后,我家阳台角落里出现了一个简陋的斑鸠窝,斑鸠夫妇开始在那里孕育新生命。大约过了两周时间,两只肉嘟嘟的小斑鸠破壳而出,不久便羽翼丰满,从窗台飞至楼下树梢。
  小时候,我与斑鸠有着一段特殊的缘分。听奶奶说,大约是在1947年,我两岁时,父亲因肺病离世,母亲受到刺激,精神错乱。那时正值解放战争时期,农村生活困苦,我饿得骨瘦如柴、奄奄一息。爷爷常常捕捉斑鸠为我炖了吃,可以说斑鸠对我有救命之恩。因此,我对斑鸠怀有特别的感激之情,喜欢斑鸠圆润而低沉婉转的鸣叫声,它们那灰红色发亮的羽毛,搭配黑白花纹的“围脖”。它们在田间路边悠闲地踱步,宛如鸟类中的淑女,不像喜鹊、麻雀蹦蹦跳跳,叽叽喳喳,惹人烦心。
  1951年,新中国成立后,农民的生活逐渐改善。村里建起了小学,我是小学里年龄最小的学生。农村的小学生每天早上和下午放学后,都要帮助家里割草、拾柴、干农活。记得一年春天,某个夜晚风雨交加,次日清晨雨过天晴,我与邻居的玩伴马五相约去玉带沟割草。他家是村里的养羊专业户,全村的羊都由他家放养,剪了羊毛归他家所有。马五从小跟随父亲放羊,练就了精准投掷石头的本领,因此被小伙伴们称为“胖石头”。他家还养了一群鸽子,每天清晨,鸽群在村子上空盘旋飞翔,悦耳的鸽哨声如同晨起的号角。
  玉带沟是古代洪水期形成的沟壑,深约十几米,最宽处达九百多米,从村东南的群山一直向西南延伸,像一条玉带围绕着村子,沟底是蜿蜒的玉带河,两岸是茂密的芦苇丛和树林。这里不仅有麻雀、喜鹊、斑鸠等北方常见鸟类,还有喳喳鸣叫的“苇喳子”;有一种雀儿比麻雀还小,叫声极似“急急飞”,在树林间飞来飞去,从不停息;一种通身漆黑被称为“黑马勺”的小鸟,圆圆的身躯,长长的尾巴很像黑色的马勺,它们在高高的白杨树尖上鸣叫,声音酷似“起来打水”。春夏之交,玉带河水很浅,孩子们经常在河里摸鱼捉虾挖泥鳅。
  我在一棵老榆树下发现两只尚未长出羽毛的小斑鸠,它们可能是在夜间的风暴中从巢中被吹落的,斑鸠的巢很简陋,不像喜鹊窝,搭建得像堡垒,有朝向背风向的门。正当我专注地观察它们时,一只老斑鸠突然冲下来啄了我一下,随后两只老斑鸠轮番攻击我。旁边的胖石头见状,拿起镰刀向斑鸠砸过去,斑鸠应声落地,于是,这两只老斑鸠成了他的战利品。
  我小心翼翼地将两只小斑鸠带回家饲养。养小鸟是村里孩子春夏季节的乐趣,就如同大人养小鸡小鸭一般。小斑鸠并不容易养,不像养小麻雀,只要听到声响就会张开大嘴求食,小斑鸠不会主动张嘴求食,只能将拌有豆糁的野菜团子嚼碎,嘴对嘴喂它们。经过两周的喂养,小斑鸠长出了灰褐色的羽毛,开始自行啄食。每当我放学回家,它们便会飞到我的肩头,咕咕鸣叫,似乎在表达亲昵。
  小学毕业后,我考入县一中。但我不想离开家去上学,一方面想帮家里干农活,另一方面也挂念着我的宠物斑鸠。母亲坚持要我去上学,她说:“你爹临终前嘱咐我,无论多苦多难,都要让你读书。”但她无法说服我。最终,母亲请来了老师白先生,一位文质彬彬的白胡子老人。他说:“村里8个小学生只有你考上初中,你不去上学太可惜了,学好本领上可报效国家,下可光宗耀祖,不要只顾眼前利益。”他还讲了匡衡凿壁偷光、车胤囊萤映雪的故事,劝说我珍惜学习的机会。邻居五爷爷也承诺会照顾家中的事务,让我安心上学。
  开学前一天,胖石头提出用四只肥鸽子换我的两只斑鸠,我知道他想一饱口福,他常说斑鸠肉比鸽肉香。我带着两只斑鸠来到玉带河东边的灵芝山,那里长满了柏树,地上的柏子仁是鸟儿们爱吃的食物。我让斑鸠在山上觅食,自己悄悄回家,就此离开了朝夕相处的伙伴,踏上了求学之路。
  第二年暑假回家,母亲告诉我,胖石头不慎掉入老井中淹死了。老井深约十几米,旁边的老榆树上有一个斑鸠窝,斑鸠正在孵蛋,胖石头投掷斑鸠时不慎失足,掉入井中。全村人都吃这口井的水,十几个壮汉轮番提水,一天一夜把井水提干,重新涌出新水。我心中涌起无尽的哀伤。这或许是一种巧合,也或许是某种报应——村里人大部分信佛,佛教讲求因果报应,因缘和合。
  俄罗斯文学家屠格涅夫在《麻雀》一文中描述了老麻雀奋不顾身保护幼鸟而吓退猎狗的故事,结尾感慨:“爱比死所带来的恐怖更有力,因为有爱,生命才能支撑,才能延续。”这深刻的话语提醒我们,无论是人类、国家、民族,任何生物,乃至病毒,生存和繁衍是永恒的主题,而没有爱就没有未来。作者:马宝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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