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渴……”我抿了抿干裂出血的嘴唇，咽下一口唾液，嗓子干得发疼。胡乱抹了一把满脸的汗水，我努力睁开发酸的眼睛，整个脸都火辣辣的疼，腿一打软，一屁股坐在沙土上，脖子酸疼。我习惯性低头，已经顾不上整洁了，才发现腿在止不住发颤……

感受到粗粝的沙子磨着我臀下的皮肤，我却毫不在意。我绝望地望着这苍茫的天地——是沙。我转头——还是沙。一望无际的沙土，一粒粒被风扬起，又骤然落下，掩埋着我一寸又一寸的希望。

太阳像是晒掉了我颈部一块皮，也可能是让它发红了，我感觉汗水渍在里面，疼，越擦越疼，不擦也疼。

我不知道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沙土。漫无边际的沙土。我不知道我要到哪里去，我也一无所有。

好渴……好饿……好累……我真的要撑不下去了。要是有一口水就好了，要是有一株草就好了，要是有一只小蚂蚁就好了……我暗暗想着…可眼下，什么也没有。

要不……算了吧。这是我不知道第几次浮现出这个念头，我不知道这样走下去，除了消耗我的体力还有什么意义。我真的能走出去吗？还是说，这沙漠压根就没有边？我的脚底板很疼，很重，像是再也抬不起来了。

要是我放弃了呢？我消失在这茫茫的沙漠里呢？反正，也没人看到。

脑子嗡嗡的，我打算睡一会——之前是不敢睡觉的，我怕一睡，再也起不来了。我不愿这样无缘无故地死去。但这次，我坚强的意志控制不了虚脱的身体，一下晕了过去。

“哎，起来啊，醒醒。”我的脸像被什么人拍着，背被人狠狠推了推。

“怎么会有人呢？”我烦躁地想着，还是睁开了惺忪的眼。

是一个女子。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烈阳。她力气很大，一把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我顺势借力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子。

我看向她。很奇怪，她背对着太阳，我却看不清她的脸。她拍拍我的肩膀，说：“走吧，我们出去。”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走出去？走得出去吗？但我没说话，毕竟，有个人可以陪我了，跟我说话了，不管是生是死，反正没那么难熬了。

她一直在前面，保持和我不远不近的距离，有一搭没一搭跟我聊着。我走慢了，她就停下等我，但始终在我前面。

我发现，她很健谈，开朗活泼，完全没有被这漫天黄沙影响，好像是来这片沙漠旅游的。我的注意力不再专注于沙漠，也不再专注于我的疲惫的身体，而是专注于我们的谈话。

我很累，不想思考，只是跟着她走着。但我还是感受到了，她身上有种莫名的亲切和熟悉感。脑海里熟识的人的脸一张张闪过，不是……也不是……

我努力看着，可是她背对着我，我看不清她的脸。

她好像很了解我，说的话题都是我感兴趣的。

“你是怎么来这的。”我问她。她脚步顿了一下，我听到了她爽朗的笑声。“出去后，你就知道了，我们交个朋友。”她说。

我不再多说话，咽了口唾沫，慢慢地跟着她，走着……一步步踏在坚实的沙土上，好像我可以这么一直走下去，直到夜深了，月亮出来了。

“你小时候啊……是个特别开朗的小女孩。”她说。我吃了一惊，她没发现我的异样，继续向前走着。我仔细盯着她的背影，我的心跳得很快，因为我发现她走路的姿势，说话的声音，甚至面部的轮廓都如此熟悉！

电光火石间，一个身影闪过脑海！是妈妈吧！但是比我见过的妈妈更年轻！是年轻的妈妈！我的心安定下来，月光照在沙土上，银亮亮的，看着她的背影，我感觉空气都甜蜜了。我跟着她走着，步伐也轻快了不少。

“好了，前面就到了。”突然，她停下了。

我向前看了看，前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但是沙子反光，黑漆漆的应该是地面了吧。

“我就陪你到这了。”她温柔地说。

“那你去哪啊？不会就待在这沙漠里吧？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妈妈！”我急切地说，感觉不可思议。

她背对着我。竟然不合时宜地沉默了。“我不是你妈妈。”她淡淡地说。

“怎么可能！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你明明走路姿势跟我妈妈一模一样！”我几乎要哭出来，我怎么可能忍心把我妈妈一个人丢在这里！

“我不是…像你妈妈……是像你。”她转过身来。

这下，我看清了。月光下，一张跟我一模一样的脸，正平静地看着我……

一阵恶寒爬上脊梁。“你……”我说不出一句话。这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

“有些时候，很难。只有你一个人，在一种绝境里。可是，没有人能进入你心里的荒漠，能陪你的，只有你自己。有些路，只能你自己走！”她浅浅地笑了。

霎那间，她的身影消失了，化为漫天珠光，进入我的身体，那一瞬间，我们合而为一。一瞬间，沙漠，月亮，身上的疼痛，全部都奇迹地消失了。

我醒了，枕头一片潮湿。摸了摸，好像是我的汗水。我环顾四周，是医院，熟悉的消毒水味进入我的鼻腔。我才想起来，自我外公外婆去世后，我一蹶不振，没有任何食欲，诊断出抑郁倾向。先前，父母朋友还在耐心开导我，后来发现我钻进了死胡同，无能为力，便让我住院，让心理医生开导我，但一直效果甚微……做完冥想后，我便进入了这个梦境。

我醒了，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还是我的手掌。但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地变了。我主动申请了脑电波再次检测，结果让所有人都惊呆了——我的情绪恢复了正常波动，明明今早还远低于阈值。

我照了照镜子，第一次严肃地审视这几天浑浑噩噩的自己。“谢谢你，我不会辜负你了。”我对自己说。

办好出院手续，一个月来，我第一次走出病房，然后走出医院。刺眼的阳光晃了我一下，我却感到了热烈的温暖。

“走出去。”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作者：郭瑜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