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看,透过门窗,透过楼房,看看天外之天。你看到了什么?不必说目光所及空无一物,我之所见却是万象动人。
这边,那纯白飞瀑自天际滑落,浩浩汤汤,却悄然无踪,只余下片片碎浪白花,引人遐思;那边,那层层相偎的山峦掩断天地,不轻蔑孱弱与柔软,而是自缥缈中勾勒出山体起伏的磅礴与山峰凛冽的锋芒。远处,那齐天的白猿从千百年的沉睡中苏醒,他将大半个躯体探出浑盖天穹,只一声怒吼,东边风来西边雨,此方暗淡彼端光明;再到近处,对,就是那最下的一点,那是水的柔情、山的连绵、猿的威严霸道杂糅一体——它幻化成个活灵灵的人。一点青白捏作形体五官,一缕清风作他掌中纸笔,山水猿鸣便皆入其手,尽归其心。于是,他飘摇着消散了——他荒唐地来,却也如此荒唐地走;来时是个痴儿,走时却是个经略天下的大人。
莫要再说我心思奇诡,发了失心疯,应是你犯了傻而动了痴,望不见天地间轻薄的一层——那安详的云,你儿时懵懂时看到的,你少年轻狂时瞥见的,你成人孤寂时凝望的,那亘古的云。茫茫苍天陪着游鱼沉浮江海,陪着猛兽出入丛林,陪着飞鸟穿梭山岳,陪着古今生死千万人捱过自己纠缠的一生——他记下了,他乏了,他沉沉睡去了。可是,他残余的不甘心的思想却猛然跃出,衍化成青白,再衍化成云,最终成了悠悠亿万年里存在过的万事万物。已然不存在的,作了人们眼中的无名无意、不可名状,而迄今尚存的,也要借着孩童清净的眼眸与咿呀的言语缓缓道出,有时还能从长者口中换取些溺爱的笑,与一句:“那洁白的不是他物,那是云。”
那确实是云,却也不只是云,而是万千新生的世界。天观了古今天下,做了梦,化为云,人观了飘摇之云,入了梦,有了独属于自己的世界。于是那世界自伊始至今终于有了重浊分明、日月流转,有了山水生灵,正气邪淫。此间悠悠,是非对错亦入了他人心境。
你不必言不知,那云自太初演变,到底只是一厢浮梦。可你要言传后人,云非无形之物,其中有大道藏。你终究要晓得,你观云时它亦观你,你终究要投身入那云中,一如祖宗先辈、众生万物,作那大舞台上的一枚卒子,也好叫此后千百代人打小观之,自上苍之云梦,养古今之是非。(作者:李赫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