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书名耽误的一本书——这是我在看完《呼兰河传》后的第一感受。上一本书读的是《瓦尔登湖》,文中梭罗老爷子大段的景物描写如一碧万顷的湖水,差点儿让我“溺毙”。因此看到《呼兰河传》的书名时,心里先一咯噔:难不成是中国版的《瓦尔登湖》?虽然有了抵触,但冲着自己从未读过萧红的作品这一缘由,还是毅然开了塑封。
读完后,自己无地自容。
文学洛神,当之无愧!
书的内容并不是先前担忧的写景文,而是讲的一个叫呼兰河的小城里的人和事。故事的视角是儿时的“我”。那些社会底层的小人物,如团圆媳妇、有二伯、冯歪嘴子、祖父等,作者写一个活一个。活到什么程度呢?我现在都不敢轻易打开这本书了——怕这些人抖抖长衫,走下书来。
与其说这是一部小说,不如说这是一本散文集,甚至是一部回忆录,比真事还真切的回忆录!
书中作者写尽了人间的那份疾苦。不过不是苦大仇深地写,是作者笑着写,而读者哭着看。作者写得举重若轻,读者读得回肠九转。这是最虐心的地方,也是最体现作者水平的地方。平日里没看过多少女作家的书,不敢妄言,不过在已阅读的作品里,能如此触及我灵魂的女作者,唯萧神一人。
“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来回循环地走,那是自古也就这样的了。风霜雨雪,受得住的就过去了,受不住的,就寻求着自然的结果。那自然的结果不大好,把一个人默默地一声不响地就拉着离开了这人间的世界了。至于那还没有被拉去的,就风霜雨雪,仍旧在人间被吹打着。”平铺直叙的文字,但读来就是触动人心。“埋了之后,那活着的仍旧得回家照旧地过着日子。”内心经历过怎样的绝望,才会写出这如死神般沉静的话语。“黄瓜愿意开一个谎花,就开一个谎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黄瓜。若都不愿意,就是一个黄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它。”像极了作者放纵不羁爱自由的一生。小团圆媳妇一章,作者下笔如刀,写尽看客百态,连我这个读者看了都跟着羞愧到无法呼吸。冯歪嘴子的女人在产下小儿子后不久就死了。冯歪嘴子“喂着小的,带着大的,该担水就担水,该拉磨就拉磨”,他虽然也有悲哀,虽然也常常满含着眼泪,但是一看见他的大儿子会拉着小驴饮水了,他就立刻把那含着眼泪的眼睛笑起来。他说:“慢慢地就中用了。”这些片段直接把我虐哭。
更虐的是,作者在书中有些地方又非要让你笑。不笑就会憋出内伤的那种。“呼兰河这地方的人,什么都讲结实、耐用,这膏药这样的耐用,实在是合乎这地方的人情。虽然是贴了半个月,手也还没有见好,但这副膏药总算是耐用,没有白花钱。”笑中带泪的滋味儿真不好受。这让我想起德国漫画家卜劳恩于纳粹时期创作的亲情漫画《父与子》,想起了在豆瓣长期霸榜的意大利电影《美丽人生》,在那样高压恐怖的环境下,片中的男主就是有办法让你笑出来;于是顺带也想起了那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呼兰河传》的作者也是这样,让你读着读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笑着笑着终究还是哭了。
如冰炭置肠,既温暖又荒凉。
读完全书之后,终于领悟,这份温暖之于荒凉,如同王籍的“蝉噪”之于“林静”,“鸟鸣”之于“山幽”。有了温暖衬托的荒凉是彻底的荒凉。其实,冰雪聪明的作者早就在文中给出了注脚。“那粉坊里的歌声,就像一朵红花开在了墙头上。越鲜明,就越觉得荒凉。”“……引来了不少的蜻蜓和蝴蝶在那一片蒿草上闹着。这样一来,不但不觉得繁华,反而更显得荒凉寂寞。”
自打看闲书以来,第一次嫌一本书薄。以前读了《围城》,就特别想了解一下钱钟书老先生的生平。但这次说来也怪,读了《呼兰河传》以后,并不急于去了解萧神的一生,尽管也耳闻过作者情路坎坷。自己心里只有一个朴素的念头:写出这样的作品,已足以让我十二分地敬重。至于其他,我不甚在意。
最后,也学学作者的调皮,给大家出个谜语。作者在文中有句话,“老太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赶车的,二儿子也是赶车的”。大家知道萧神的老师是谁了吧?(作者:仲济涛)